后来小姨攒了些钱,就马上跑到城市的东边租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有两个卧室,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城市,房子大了,位置自然就不好了。那时小莲知道,这里就是这个五光十色的城市的郊区,住在这里的人,不是节俭的外地务工人员,就是买得起别墅的大老板。
那个3月,小莲离大学毕业还差几个月,学校没什么事,小莲也专心准备着毕业论文和答辩。小莲在一所语言学校学法语,毕业后大多做翻译,如果继续读研的话就是留校,小姨想让小莲读研,她认为做教师稳定,可是小莲想马上工作,因为这样就可以为小姨分担一些了。
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可小莲没觉得,实际上她对这门轻盈优雅的语言没多少兴趣,她认为这只是一份工作,或者是她谋生的手段,她从没想过把自己的爱好变成工作,更没想过出人头地。小莲喜欢文字,有时她只是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写,小姨看见过那些散落一地的稿纸,只是叹了声气。小姨文化水平不高,所以她看不明白那些字组合在一起是怎样散发着斑斓的魔力,她只是觉得文字和幻想这种东西太不实际,她一直为小莲会一门外语而感到骄傲。
小莲是双鱼座,所以喜欢幻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女孩子长大了就好了吧。
从那天起,小莲总是想起红宝石山庄;好像那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她曾在红宝石山庄门口徘徊,看着偶尔从红宝石山庄开出来的车辆。那些车弧线优美,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小莲从车窗外窥视那些男男女女们,他们全都衣着考究,小莲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水味。那时小莲并不知道红宝石山庄是这个城市有名的高档别墅区,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有钱,却住的离市区这么远。
终于小莲找到了那个缺口,在红宝石山庄外围的某个角落,离红宝石的正门足有20分钟的路程。一排被破坏掉的铁栏杆张着大嘴,错乱的植物交织地缠绕在一起,旁边的路不是光滑平稳的鹅卵石地面,而是烟尘四起的黄土地。可小莲认得那里面一座座精致小巧的别墅的样子,那是一个黄昏,小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在红宝石山庄四周溜达了,可是这次就这么轻易地让她找到了。
不费力气的,小莲把自己小巧的身躯轻易地塞进那个缺口,这是小莲第一次进到红宝石山庄里面,她感到空气似乎都清新了许多。她四下张望,并没有拿着对讲机在山庄里四处巡逻的保安,也没有像普通小区一样吃完饭坐在家门口聊天的大爷大妈们,有的只是无尽的寂静,一丝难以形容的神圣与庄严,还有一阵阵奇异的香味儿。
那个香味儿吸引着小莲,小莲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不俗媚不强烈,却也不淡薄不清爽,它有时似有若无,有时却明摆出要撩拨人的架势。小莲跟着这股香味儿走,走差了好几条道,当她笃定地朝着一条路走下去时,香味儿却消失了。小莲慌忙停下,像小狗一样撅起鼻子四处闻,香味儿又识相地出现,就在小莲的正后方。直到那香味儿越来越清晰,小莲也陧慢停下脚步,驻足于一棵丁香树下,小莲恍然大悟。
这是一团淡紫色的雾气,是小莲还没长成便夭折的童年记忆。小莲记得在那个四合院里,母亲偏爱的那棵丁香树,院子里还种着洋槐和石榴树,这似乎是四合院的标志。只有那棵丁香树是那么特殊,好像永远也长不高一样,却拥有让人着迷的香气,母亲精心地给丁香树浇水、施肥,小莲甚至会嫉妒它,嫉妒它夺走了母亲的一部分爱。每到初春,母亲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把鼻子贴到丁香树上贪婪地吸着,小莲不会忘记母亲那种满足的眼神。直到后来,小姨带着小莲逃出这个四合院,小莲也没有再正眼看过这棵丁香树,但小莲时常会梦到它,梦到它的枝干上长出毛茸茸的棉絮,丁香花变成紫色的旋风,梦里还有母亲。
时隔这么多年,小莲再看到丁香树却觉得安心。她坐在丁香树旁的石阶上,这香味儿萦绕着她,不自觉她已变成当年的母亲那样,贪婪地吸着。丁香是一剂岁月的镇定剂,年少的小莲不懂,可现在小莲知道,就是这里了。
很快,丁香树就成了小莲常来的地方,每次小莲都随便找个理由溜出家,带上书和一沓纸。小姨也不多问,小莲就像只轻盈的燕子一样,在街道上飘来飘去,灵巧地闪进那个缺口。她在丁香树下看书写字,随笔、短篇、长篇、诗集。写那篇她永远也写不完的文章,她只是喜欢写而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那是小莲最舒心的日子,无忧,无负担,有文字,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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