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西行路
漫漫西行路,滚滚远洋潮。汽笛一声长啸,壮士赴滔滔。重驾郑和樯橹,再续丝绸古道,雪浪溅征袍。网落鱼龙舞,锚起星辰摇。男儿血,赤子泪,洒碧涛。夜来船满明月,乡恋挂桅梢。梦里乘风归去。问讯故人安好?暮暮更朝朝。叩舷歌一曲,大海起狂飙!
——调寄《水调歌头》
远洋在呼唤
1985年3月10日,古老的福州马尾港迎来了一个盛大节日,一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庄严时刻:开天辟地以来,中国第一支远洋渔业船队将从这里起航,中国远洋渔业史也即将由此开始书写。
此刻,13艘海轮高扬着五星红旗,披红挂绿,223名壮士齐集甲板,整装待发。他们将由南中国海,经马六甲海峡,横渡印度洋、阿拉伯海、红海,穿越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进入大西洋,去开创一项我们的前人未曾涉足的事业。码头上,农牧渔业部顾问林乎加、中共福建省委第一书记项南、经贸部顾问程飞、中共福建省委书记程序、福建省副省长王一士、福建省政府顾问王炎、福州市市长洪长喜、原农牧渔业部水产局局长孟宪德、中纪委驻农牧渔业部纪检组组长王炎堂,外交部、公安部、国家安全部、交通部、财政部、经贸部、海关总署、解放军总参谋部、新华社、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中国人民保险公司、浙江省、山东省各有关单位的领导或代表,各新闻单位的记者以及福建省海洋渔业公司的全体职工,共1000余人前来为壮士们送行。
欢送大会的主持人张延喜坐在主席台上,心潮难平。
今天是他麾下的船队首次远航。
张延喜现年48岁,江苏扬州人。瘦高的身材,瘦削的面孔,一副书生气;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闪耀着对远洋事业的执着,透露出气吞万里的儒将之风。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时,张延喜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故乡长江三角洲独特的水土塑造了他的性格,引导他走上终身事业。“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浩荡东流的长江,扬帆远航的船队,寄托着他无尽的遐想。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激起了汹涌的浪花。20世纪50年代,他离开家乡前往上海,报考水产学院,在招生简章上看到“发展我国远洋渔业”的词句,他的心激动得颤抖了……
海洋,多么诱人的蓝色原野!
在我们居住的这个总面积51000万平方千米的星球上,海洋面积高达36106万平方千米,占70.8%,只留下29.2%的陆地。再除去高山和沙漠,人类的栖息地简直少得可怜,适合农业生产的仅有10%。地球上80%的生物资源在海洋里,汪洋大海之中生存繁衍着12万种动物、两万种植物,是陆地生物资源的4倍。渔业资源不同于陆地生物资源,它通过繁殖、生长和死亡进行新旧更替,无须耕牧而自然收获。如果人类具有并保持足够的生产能力,每年至少可以从海洋里获得30亿吨水产品,供300亿人食用。现代科技证明,水产品的蛋白质含量大大高于其他农副产品,以每100克所含蛋白质质量计,鲤鱼为18.1克,牛肉为17.7克,鸡蛋为11.8克,面粉为9.9克,大米仅8克。地球上广阔的水域为人类提供了取之不尽的食源和财源,而目前世界水产品在人类食物中尚不到4%。(P1-2)
自序 致敬,大西洋上弄潮儿
美丽的加那利群岛,撒在大西洋上的七颗明珠,由东至西呈月牙形排开,从空中俯视,像是挂在海的女儿脖子上的项链。
加那利群岛,从行政区划上说,属于欧洲国家西班牙,而从地缘上看,它更靠近非洲,东面不远就是摩洛哥、西撒哈拉和毛里塔尼亚了。据说,当年哥伦布的船队远航,就曾把这里作为补给食品和淡水的中继站。不管他是刻意安排还是随遇而安,后人在审视他的足迹时,都会由衷地赞叹:加那利群岛真是个好地方!这里东邻非洲大陆,北望欧洲,是南北航船的必经之地,大西洋上的交通枢纽;这里日照充足,海水清澈,四季如春,风光如画,是闻名世界的旅游胜地之一。
可是,这里离中国太远了,在改革开放之前,只有极少极少的中国人到过这里,我们的绝大多数同胞对“加那利群岛”这个名字还闻所未闻。然而,自从1985年当地时间4月28日下午5时,中国的13艘渔船开进加那利群岛的拉斯帕尔马斯港,我们也就同时走进了国际远洋渔业界的视野。
二十年的时光过去了,中国水产总公司驻拉斯帕尔马斯办事处已经发展为庞大的海外生产基地,管理着分布在几内亚比绍、塞内加尔、尼日利亚、摩洛哥、毛里塔尼亚、塞拉利昂、加纳等十多个国家的远洋渔业船队,管理的资产达20多亿元,职工6000多人,其中非洲当地员工3000多人。“中水”已经成为国际远洋渔业界的重要成员,中水船队也为拉斯帕尔马斯港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请记住这个将在本书中频频出现的名称:拉斯帕尔马斯港,它坐落在加那利群岛的七座小岛之一、面积1630平方千米的大加那利岛上,中水的办事处就设在这里,二十年来中水弄潮儿们所开创的波澜壮阔的事业也是从这里开始并辐射到世界三大洋的。
我与中水结缘已经有十六个年头了。
1989年的秋天,我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关于中水的报道,虽篇幅不大,但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创建不久的企业,一支七拼八凑的船队,凭着向国家借贷的区区200万美元,竟然敢于冲出国门,填补我国远洋渔业空白,代表我国与世界渔业强国展开竞争,实在是了不起!
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大海,小时候读曹操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读李白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曾激动不已。青年时代为了体验乘船跨海的快意,还曾舍近求远,专程绕道去坐海船,结果遇上了八级风浪,在剧烈的颠簸中头昏脑涨、呕吐不已。但事过之后却不改其趣,仍然喜欢大海,喜欢海阔天空。所以,当看到报纸上那则关于中水的报道,立即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设法查到了中水的地址,开始了第一次采访。当时,它的名字还叫中国水产联合总公司,是由中国水产供销总公司、中国水产养殖公司、中国海洋渔业总公司合并而成的,后来才取消了“联合”二字。
中水的领导班子正在开会,总经理张延喜,副总经理翁培俊、赵伦义、白志健都在,唯独缺一位吕洪涛,他常驻拉斯帕尔马斯,在北京是难得见到他的。
我一直等到他们的会议结束,张延喜和他的同事们就在刚才开会的地方接待了我。张延喜很健谈,他用两个小时向我讲述了中国第一支远洋渔业船队勇闯大西洋的历史,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更使我感动的是他最后说的话:“你们作家看得起我们这些打鱼摸虾的人……”只这一句话,就顶得上千言万语。我当时默默地想:一定要把他们的事迹写出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不然,真是对不起这些“打鱼摸虾的人”了。
采访归来,我以最快的速度,写了报告文学《弄潮大西洋》,发表在1989年11月8日《人民日报》。自己交给自己的这项“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意犹未尽,在以后的日子里,仍然关心着中水的一举一动,从大西洋传来的任何点滴消息都令我如同接到“家书”一样激动不已,为中水的忧而忧,为中水的乐而乐。
中水的朋友们都是干实事的人,他们对文学其实并无多大兴趣,紧张的工作节奏也使他们没有欣赏文学作品的闲情逸致。但他们乐于向我诉说创业的苦乐,不是把我当作一个作家,而是作为一个关心他们的朋友了。张延喜、翁培俊、赵伦义、白志健这几位主要领导人,还有他们的众多部下,都成了我的朋友。后来吕洪涛回国办事,和我见了面,这位在大西洋上叱咤风云的“吕老板”,也成了我的朋友。
张延喜同志在20世纪90年代初升任农业部副部长,但我仍然把他看作中水的人,只要和他见面,谈的还是中水的事。
和他们接触得越多,对他们了解得越多,我越觉得自己所知甚少——他们就像大洋大海,而我只捕捉到一两朵浪花。那些朴朴实实的打鱼人,使我一次次受到灵魂的震撼,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民族的脊梁,国家的希望。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我无法给以科学的定义,但凭一个作家的直觉,这正是中华民族顶天立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所必须具备的最重要的精神!我要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写下来,奉献给我的读者,让他们知道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上,还曾有过这一页也许不甚重要的篇章,而这一页却无论如何不应被忘却、被丢弃!
……
追踪着中水的航船,我的采访和写作也在继续,由表及里,由近及远,由浅入深。随着岁月的推移,老一辈的创业者大都退出了领导岗位,有的已经离别人世,年青的一代成长起来了,担负起了掌舵的重任。而我,作为中水的老朋友,一个近距离的旁观者,一直在关注着这不平凡的航程,并且把它记录下来。当然,我所写的既不是中水的工作报告,也不是中国远洋渔业史,而只是一个作家对中国远洋渔业的感受。如果要写中水的工作总结,中水自有“秀才”去写;如果要写一部中国远洋渔业史,那恐怕是渔业专家的事了。我所奉献给读者的,只是一部文学作品。文学,从来就是历史的折射,但它又具有独立的品格,它以文学手段重现历史,给今人以精神的借鉴与启迪、艺术的享受与感发,似乎又与史书具有不同的存在意义。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文学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五花八门面貌,新思潮、新流派、新套路层出不穷,而我生性愚鲁且固执,不愿也不会追逐时尚,不擅也不屑以“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心态去写那些媚俗欺世的文字,只愿意走自己的路。好多年前我曾经说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写作似乎越来越难,那是因为:文学,在我心中越来越神圣。面对文学,我有着宗教般的虔诚。我在写作中净化自己的心灵,并且希望我的读者也能得到这样的享受。文学,来不得虚伪、欺诈和装腔作势,也容不得污秽、肮脏和居心不良。‘文如其人’,作家的真诚与否是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的,我历来不相信怀着一颗卑劣的心的人能写出真善美的好文字。”今天,我仍然坚持这样的观点。正因为此,在当今信仰迷失、物欲横流的世俗氛围中,我特别珍惜十多年来在与远洋渔业界的朋友们相处中获取的深切感受,那些“打鱼摸虾的人”,他们像大海一样广阔的胸怀,像山泉一样清澈的情操,像雄鹰一样顽强的拼搏勇气,像黄牛一样无私的奉献精神,不正是我们的时代最美的品格吗?
2005年3月10日,是中国第一支远洋渔业船队启航二十周年纪念日,在我心目中,这一天不啻一个盛大节日——中国远洋渔业节,二十年的航程,二十年的风浪,二十年的艰辛,二十年的辉煌,刹那问都涌现在眼前。借此机会,我谨把新作《搏浪天涯》献给你们,中国远洋渔业的开拓者——我的“打鱼摸虾”的朋友!
霍达著的《霍达文集(卷6报告文学卷搏浪天涯)(精)》收入长篇报告文学《搏浪天涯》。
大西洋上的加那利群岛是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20世纪80年代一个金黄色的傍晚,中国第一支远洋渔业船队开进托斯帕尔马斯港。从那时起,他们以二十多年艰苦卓绝的奋斗,书写着中国远洋渔业从无到有、发展壮大,辉煌悲壮的历史。
作者一直关注着这支船队,这项艰苦卓绝的事业,这些远离祖国、远离大陆,长年在海上劈波斩浪、出生入死的硬汉;长期跟踪采访,掌握了大量宝贵鲜活的第一手资料。在本书中,作者运用多种艺术手段,浓墨重彩,慷慨悲歌,使读者感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
《搏浪天涯》2005年1月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此前,其中一些章节曾陆续发表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
在出版社与霍达老师合作三十周年之际,对霍达老师这些年的创作进行一个全面的梳理,推出十卷本《霍达文集》,其中霍达文集(卷6报告文学卷搏浪天涯)(精)是报告文学卷,里面很多的人物,他们在80年代在西非为祖国奋斗的血泪,值得后生尊敬。为长眠在西非土地和大西洋的英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