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的这些,和堂姐的母亲(我的伯母)后来告诉我的基本一样。有一年我和堂姐去一个江边的小镇看她的母亲,也就是我原来的伯母,这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双手拉着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我们兄弟,老泪纵横:“侄儿,告诉你们,如果不是你伯爷把我天天打得跪在门槛下,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改嫁的,我对不起你们啊!”那时候我们还不能够体会到老人的心情。
而我自己也大约在那一年,通过在县城工厂做工人的邻居找到了我的十叔:一个驼背的老人,在一家国营的杂货店卖东西,每餐饭喜欢喝一点酒,睡觉要把一个长枕头竖起来,
十叔好像没有房子,我们在一个好像是集体食堂的地方吃饭以后,晚上,十叔把我带到街边一户人家,他临时在走廊用门板搭起了“床”,我们叔侄就睡在简陋无比的“床”上。
那天晚上睡觉之前,十叔和我提及家乡的小河,问还有没有鱼捉。他说很想回家乡看看,可惜没有几个钱。“看看吧,过几年……”到第二年我再路过县城,想再探探十叔的时候,找到他过去工作的店面,一问,得到的是十叔已经过身的消息。
当我回家把十叔已经过身的消息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一脸茫然。“你父亲的兄弟,就这样的命!”
母亲说,父亲给人家看了很多年牛,长大了到京南(一个村子)给人打长工,“那是大户人家。主人对你父亲很好。如果不是土改,你父亲就不会回家了;父亲不回来,也就没有你们兄弟了,”
解放了,分田地。父亲回家的时候,那家主人给了父亲一台“飞人牌”缝纫机。父亲就是靠这一台缝纫机,用一个“长工”的身份,把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一一我的母亲,在那样一个有些特殊的年代,娶了回来。
不过据说,父亲和母亲的婚事,并不顺利,也不如意。母亲告诉过我:隔壁一个村子,曾经有一个叫家珍的人,向她提过婚事。但是母亲选择了父亲,“因为看中你父亲老实!”而家珍认为,我母亲是看中父亲有一台缝纫机。
而根据堂姐最近告诉我的情况是,当时的父亲,由一个叫保棋的好友带着去和母亲相睇(相亲)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驼背,背后盖着一顶大竹帽’而我母亲居然没有看出我父亲是驼背的,匆匆答应了嫁给他。后来母亲知道父亲驼背难看,就想悔婚不嫁了,但是父亲已经把摆酒席的帖子都派了出去。父亲向母亲求情:“你就是真不想嫁,也帮我做完酒席,让我向亲戚有个交代再走好不好?”
堂姐说,你母亲心软,退不了婚,就糊里糊涂嫁了过来。
“你姨妈不接受你父亲,她说她很难启齿叫这个驼背的人作姐夫。”这是母亲亲口告诉我的话。
可是我从母亲口中,听到的仍然是对父亲的欣赏。母亲说:“我们家的房子,原来已经倒塌了副屋,是你父亲打工回来重新修葺的;大门,是你父亲回来建起来的;那些祖坟,很多是你父亲选地方修建的。”
母亲甚至说:“如果你父亲人不好,人家会把一个家给他打理吗?如果你父亲不积德,为什么他那么多兄弟,就他留下了你们兄弟?”
隐隐约约从母亲口中知道,父亲打工的人家,是京南一户罗姓的人家。主人是一个寡妇,有些开明,所以她的女儿跟着共产党闹革命。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广西一个报社,帮一个忘年交整理他表姐对革命烈士罗文坤的回忆文章,这个忘年交的表姐就是京南罗姓人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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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炜明结缘,是因为他的女儿可可是我的学生,后来我又不时地在他主编的《顺德视角》上发表一些时评短文。一来二去,我们便成了有码字同好的朋友。前几年到顺德调研,炜明还专门抽时间陪我去陈村考察。
月初,很荣幸接到炜明的电话,邀请我为他的散文集《活在吾乡》写序。他特地强调,可以不从文学的角度,而从社会学的角度出发来作出评介。依稀记得,上次在顺德时与他聊起很想做口述史的研究,可能就是因此令他想到了让我来作这个序。
儿时曾疯狂地爱读小说,那时是把演义小说当作历史来看的。后来当知青时,也曾和炜明一样,尝试着写过一些小说。改革开放以后,看到了国外记者写的关于普通人的纪实作品,顿时感到,这里面描述的才是真正的生活,后来国内也开始流行。扪心自问,为什么会被这些纪实作品拨动心弦?平心而论,是因为其中记录的凡人小事,总会与自己的经历有着种种奇妙的共鸣。
入了社会学这个圈,接触到口述史。圈内流传这样的说法:我们熟识的历史,大都源自官方文献,编撰者着眼于影响历史发展方向的大人物、大事件,不惜气力地精心雕琢;然而,对于在同样的时空条件下,普通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实在留白太多。口述史致力填补这个空白,落笔于普通人在历史长河中的“故”和“事”,并将这些小人物的故事以及由此发散开来的喜怒哀乐记录下来。不同人的不同故事积集起来,使后人看到的历史细节更加生动、更加翔实。
炜明的《活在吾乡》,立意是“为卑微者留痕”。沉浸在一篇篇回忆中的小散文,散布着“活在”的历时性的浓浓乡思乡愁。更重要的是,炜明写的是人,一个个围绕着、贯穿着他过往历史中曾经“活在”的人,其中的人情味甚至厚重到令人窒息,
炜明是站在这样的角度看待这部历史的:“以我的家庭,特别是我亲人的命运,乃至我自己的经历,无论如何都算是一个时代在一个农村、一个农民家庭投射出来的影子。我不能够说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悲欢离合,能够见证一路复杂变幻的中国,但是我敢说,由自己写下的一个普通山村里形形色色的小人物,肯定可以构成特定时期千姿百态的农村和农民的社会关系,我相信我的这些文字,组合起来可以让人得出这样的印象。”于是,在他的笔下,我们看到了在中国西南部的农村流动着的历史中的社会变迁,包括社会结构、社会流动和社会关系。
的确,炜明所作,具有史料价值,折射出一个时代中农村与农民的生存状态。但以文学论,又是一部记叙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村小人物的故事集。——我喜欢,因为我为书中小人物的遭遇而流泪。
由覃炜明著的《活在吾乡》是一本用系统性的回忆性散文反映时代、社会历史乃至民风民俗的散文专集。作者用十年时间策划,精心选择人物、事件,每一篇都是情感和细节非常动人的散文,合起来则可以看到一代人的命运和足迹。
《活在吾乡》作者覃炜明著用饱含深情的笔触书写“我”生命中的亲人、老师、朋友对“我”人生的影响,以满怀感恩的心情回忆他们对“我”的恩惠和鼓励,使“我”从贫穷、颓丧的生活中振作起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奋斗之路和人生意义。
作者娴熟地运用语言,使作品既有乡土散文的平实质朴,又有个人写作特色和地域特色。书中使用动人的细节描述人、事、物,准确生动,信手拈来的民间说法,丰富了全书的语言和情感。
时而感慨艰苦条件下的人物命运,令人叹息感伤;时而在不经意间使用讽刺和比喻,使人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