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小说就是一个梦，把所有的人都带进梦里。

怀着激动的心情捡拾着岁月的碎片，把往事一片一片地镶嵌在记忆的花瓶上，起初还不知道花瓶的样子，慢慢地心里的花瓶出现了，童年的故事把花瓶打造出来，就是刘海生著的《北河/跨度长篇小说文库》是作者童年经历的一段故事。

刘海生著的《北河/跨度长篇小说文库》是一部长篇小说，是作者童年经历的一段故事改编的。故事发生在一条叫北河的河边上。作者说：“因为太久远，我一直不想去写。还因为那里面这个叫樱桃的女人，我至今没有理解她。……关于北河，关于往事，都已经没有了。我是按照我的梦在写。我写那片水域，夏天的时候，心和船一起漂在水上；冬天的时候，冰是水上的桥，上面走着的是黑棉裤和花棉袄。”

正文

1

冬天。

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冷。我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胶皮乌拉鞋。可是在外面站一会儿，脚就冻得像猫咬似的，我们就拼命地跺脚。我和赵三、孬三、傻三还有爱淌大鼻涕的香芹、穿着花衣服的纪兰一起，在冰雪的地面上跺脚。我们看谁跳得高。我们双脚一起离开地面，呼地蹿起来，好像一下子就蹿进黑色的夜空里面去。天黑得连星星都没有。我们互相都看到了彼此一蹿一蹿的样子，嘴里呼出的热气迅速变成霜花降落在肩膀上。我们的棉袄棉裤里面是光溜溜的身体，每次跳起来落下去的时候，冷风就钻进去，冻凉了我们瘪瘪的肚子和细细的两条腿。虽然屋子里飘出的热气里面裹着甜蜜的香味儿，我们知道我们和那香味儿无关，我们是等着看热闹的。

纪兰的哥哥从关里娶的嫂子就要来了。

本来是下午到的，可是到了晚上还没有到。我们怕错过新娘子到来的那一刻，谁都没有回家吃饭。傻三家离得近，他回家拿了一个玉米饼子，自己啃起来。我们故意连续地跳，想影响傻三吃饼子。可是傻三很有办法，他咬一口饼子，在跳的过程中，嚼碎咽下去，落地的时候再咬一口饼子，再跳。凉气和嚼碎的饼子填满了他的肚子。

我的伙伴里叫三儿的多。因为一个家庭里都是四个以上的孩子，只有三儿和我的年龄差不多，三儿以上都比我大，三儿以下都比我小。纪兰比我的年龄大点，她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都过了上学的年龄，在渔业队里上班了。纪兰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弟弟留在山东范县没有来，跟着爷爷。纪兰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她和我们一起上学，穿着蓝底白碎花的棉袄，脸也白净，暖暖地看着人笑。我们都愿意和她在一起玩儿。今天娶媳妇的是她大哥纪奎。

她大哥纪奎和她长得不一样，长脸，尖下巴，两腮上都是坑或者包，眼睛也小，话也不会说几句，张嘴就会骂人，急眼脸就红得发黑，见什么踢什么。我们要是看纪兰去，碰上他急眼，他就会踢我们的屁股，还会骂着，小屌孩儿，滚回家去！我们就会吓得跑开。纪兰上学的时候就对我们说，她哥都过了娶媳妇的年龄，还没有媳妇，上火呢，让我们别理他。我看着纪奎驼着背、披着棉袄的样子，六十岁也有。

今天来的这媳妇，是纪奎的娘回关里托人找的。他们还没有见面。纪兰对我们说，她嫂子可漂亮了，要不是家穷，吃不上饭，也不会嫁给她哥。回去相亲的时候，她大哥不敢去，怕媳妇看不上，就说他评上了五好职工，去北京见毛主席去了，把媳妇家吓得溜溜地忙把姑娘送来了。

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车来了。我们往东面的大道上看，还是黑糊糊的一片。孬三说，趴在地上就能听到车的声音。说着，孬三第一个趴在了地上，我们也趴在了地上。冻裂的地面上是踩硬的积雪，我们把耳朵贴在上面，耳朵都要冻掉了。我正听着，纪兰趴在我身上，问，听到了吗？我说，正听呢。我又说，你好沉，压死我了。她说，我的棉袄是新的，不敢沾地。我说，你就趴在我身上吧，好暖和。纪兰把耳朵贴在我的头上，嘴里的热气吹进我的头发里。她说，你听到就告诉我。 我说，好像听到了。

2

我们听到的并不是渴望已久的热特的声音，而是冰塘里的爆裂声。

冬天的北河，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冰的上面是厚厚的积雪，积雪上面是厚厚的芦苇。每当隆冬季节，在寒冷的重压下，北河的冰就开始爆裂了。爆裂的声音都是在夜晚响起，夜越深，爆裂的声音就越大。我睡在土屋里，爆裂声震得整个房子都晃动起来，墙上和棚上的泥土簌簌地落，像许多的虫子在纸上爬。我用被子裹住头，雷一样的声音依然在响。土屋在轰鸣里摇晃着，地面和土屋的墙面裂出一条条的沟，网一样笼罩着渔业队。

我不知道北河为什么会爆裂。下雪之前，光洁的冰面上就开始出现纵横交错的裂纹。蓝宝石一样的冰下面，可以看到水草和游动的鱼。深冬的时候，突然会在某个夜晚，冰上的一条裂纹会像闪电一样横跨整个北河，仿佛谁借助神力砍下的一刀。冰面在断裂的时候就会产生巨大的响声，我以为是北河在痛苦里无奈的释放，就如夏天洪流里的咆哮。北河有的地方冰下面的水会在结冰后迅速地渗漏下去，上面的冰脱离了水之后，就成了悬在上面的空盖子，一旦塌裂，石破天惊，就如地壳塌陷一般，轰隆隆的响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徘徊冲撞，搅得周天寒彻。

正是这种轰鸣搅动了我们，沉闷的声音在遥远的天边响起，我们以为是拉着新娘的热特来了。我们的欢呼惊动了屋子里的人，第一个跑出来的就是纪兰娘。她一身黑色的新棉袄新棉裤，小脚上的黑布鞋也是新的，头上梳着拳头大的髻子，脸上有几颗麻子。她到了院子里，就急急地往东面看。后面是纪兰的二哥、小弟、渔业队队长、纪兰爹，最后是纪兰的大哥。他们都站在纪兰娘的后面，一起往东看。邻居也都过来了，嘁嘁喳喳地说话，都很焦急和兴奋。（P1-3）

我的小说是一个梦。

小说《北河》是我童年经历的一段故事。

因为太久远，我一直不想去写。还因为那里面这个叫樱桃的女人，我至今也没有理解她。还有那些男人，尤其我要写出的这个男人，我也不理解他。他不仅生得俊气，还是个奇才。由于我把握不了他们，我就一直没有动笔。后来我就想，把故事的原来的样子写出来，让大家去品味，也很不错。

我所得意的是，没有谁能把这些人物给对上号，说谁是谁了。因为知道是写的谁的人，都老了；即使还能读些文字，也没有时间去看我的小说。也许这些老人偶尔会坐在一起回忆起当年那些事，他们也无法解释清楚樱桃和杨坤的爱情，更无法理解那个时候的女人怎么会疯了一样的追求一个未婚男人。

想一想。历史都是女人创造的。

虽然都过去了，我写在这里，让人们从中读出点味道，读出点回忆，读出点道理，完全是有可能的。起码当年的那片河水是清洁的，我们坐在船上，渴了，就用两只手捧起水来喝，甜甜的；起码那群人是干净的，大家居住在一起，也说也骂也动心眼儿，但是哈哈一笑就过去了。我敢说，我的北河，现在已经很难找了。我回忆它，是因为它值得留恋，值得热爱，值得我们用来抚慰心灵。纯净，是擦洗灵魂的抹布，我做了这么一块抹布，放在这里，供大家使用。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捡拾着岁月的碎片，我把往事一片一片地镶嵌在记忆的花瓶上，起初我还不知道花瓶的样子，慢慢地我心里的花瓶出现了，我用我知道的我童年的故事把花瓶打造出来，就是现在读的这个小说。

其实我一直想写的是一个题目叫作《守候》的小说，故事也在我的肚子里翻滚了多少年了，总感觉没有新意，便没有写。我还想多思考一段时间。我已经从过去的写小说去发表倒退到不把小说的内容琢磨透我是不会端出来的。每年发表一两篇小说，给朋友们看看，就算了。我很怀念鹤城的时光。朋友们在一起吃饭，然后在报纸上连载个小说，过得很充实。在省城里所有的朋友都是作家，就觉得乏味。梦境里还是我故乡的那片草原，情绪激动时，会坐在床上睡不着觉。

关于北河，关于往事，都已经没有了。我是按照我的梦在写。我写那片水域，夏天的时候，心和船一起漂在水上；冬天的时候，冰是水上的桥，上面走着的是黑棉裤和花棉袄。

我想把所有的人都带进我的梦里。

刘海生

2013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