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霸下镇,正午的阳光正好,处处蝉鸣,平静得让人不禁产生一丝错觉,仿佛这不是个战乱的年代,人们都还能正常午睡,安居乐业。天气炎热,人人躲在家里,只有铁匠铺的有规律的打铁声成了点缀。
镇长李从文正带着警员龙九在街上巡视,他新官上任,事必躬亲,一边走一边小声叮嘱龙九镇上一些吃喝拉撤的琐事。他心里暗暗有几分得意,协理前任镇长多年,霸下镇的居民安居乐业,虽然处在日统区,却难得地在战乱阴霾下拥有祥和的生活,犹如覆巢下的完卵,这点足以让他自豪了。
可惜,物极必反,他没得意多久,一片吵打声传来。铁匠铺的老板常虎和酒坊掌柜肖岳正扭打在一起。李从文见状,立即带着龙九奔去拉架。小镇的宁静被打破,居民们纷纷走出家门看热闹。打得正欢的两人,和正在拉架的两人,被人群I习在正中。李从文的鼻子被肖岳一胳膊肘给甩出血了。他捂着流血的鼻子大骂:“肖掌柜你不识好歹啊!”战局正混乱中,“哗啦……”一盆热水泼来,肖岳和常虎被烫得当即分开了身子,抖着衣服直跳脚。只见肖岳那个媚眼如丝的老婆沈月红从铁匠铺侧房门里出来了,一边甩手扔掉手里的铁盆,一边将敞怀的衣服扣上扣子,一边骂:“打!接着打呀!不嫌丢人!”
肖岳大骂:“骚娘们儿,你也知道丢人啊?”常虎几乎同时叫起来:“你怎么用开水泼呀!”
“滚!都他妈给我滚……”月红叉着腰骂人,瞬间变成了个泼妇。
满脸鼻血的镇长李从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嚷着:“大中午……大中午的,嗯,这叫什么事吗!”
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伍跟着他姥姥在围观的人中间,两眼冒光地起哄:“捉奸在床了呗,还啥事儿啊……”
“闭嘴!那口烂牙不疼啦?”伍姥姥推搡了一下外孙。小伍顿时捂着腮帮子,哎哟哎哟地哼哼了起来。
李从文整理被弄乱的衣裳,高声叫道:“这这……这是大案……大案!况且还伤及本镇长。”镇上的老王从他老婆王嫂身后探出脑袋,幸灾乐祸地喊:“都好久没出事了,既然是大案,那就得公审啊!”
“你他妈起哄是吧?”常虎冲着老王瞪眼睛。李从文抹了把鼻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严肃起来:“常虎你耍什么横你……龙九,征询全镇乡里,若有半数认许,本镇长就亲自公判此案,为正风纪、以抚群情!”
公判大会在小镇的晒谷场上举行,露天的晒谷场上放上一套桌椅。西装、中衫、旗袍、素裙……着装各异的镇民们兴致盎然地相互打着招呼,还有孩子跟在小伍后面在人群中嬉闹。镇民们围着桌椅密密麻麻地站了半圈,足足来了几十人。李从文一脸威严地走到桌后坐下后,肖岳、沈月红、常虎在一片哄笑声中被警察龙九押上来。很多妇女开始分发瓜子,然后噼里啪啦地嗑起来。
三人被带到李从文前面时,月红打了下龙九的手:“你推我干啥呀!”
老王笑着喊:“嘿?还不让碰啊!”
月红回敬:“你媳妇让碰!”
王嫂急了:“沈月红我招你啦?”人群顿时一阵哄笑。
“笑什么、笑什么?都严肃点!”龙九维持秩序。
“啪!”李从文用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打起官腔:“各位乡亲,霸下镇多年祥和,而如今肖岳、沈月红夫妇与常虎竟因感情纠纷引发暴力冲突,显然已严重影响了一方治安!本镇长集众之请主持这场公判,必以清正之原则,求得最公正之结果,给民众以交代!”
“李镇长英明!”人群中响了一嗓子,随之有起哄声、口哨声呼应而来。
月红嘟囔着:“当自个儿谁呢,要不是会说几旬日语,谁选你当镇长……”
李从文又拍了下惊堂木,说:“祸首常虎,你扰人之妻,可知错吗?”
“两情相悦、男欢女爱,有什么错?简直是屁话!”常虎梗着脖子,不服气。
“说得好!”人群中有谁爆了个彩,又引起一阵哄笑。
“常虎!你少给我耍横,被人拿了现行还有理啦你?”李从文提高了声音。
肖岳赶紧委屈地诉苦:“李镇长,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丢人了,常虎这王八蛋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给重罚,老天爷都不答应!”
李从文说:“没错!常虎、沈月红是本案过错方,必须得罚!”
月红不干了,叫道:“他俩打架,你罚得着我吗?”
李从文眼睛一瞪:“打架不都是因为你引起的吗?”
这时,站在诊所温大南垄E的私塾秦先生插话了,文绉绉地l一通,“李镇长此话差矣……苟且之事性质复杂,有主动有被动,必须细分过错,怎能同一而论呢?”
李从文一时傻了眼,见人群又起哄笑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嗯……也对,常虎,你们俩那个……谁诱惑的谁?”
“老子诱惑的她!”常虎昂起头,倒像个有担当的汉子。
月红瞪了常虎一眼,快人快语:“别逗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得清谁诱惑谁吗?”
肖岳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还帮他说话是吧?”又是一阵哄笑,李从文没办法只得又拍了下惊堂木:“好!既然两人过错相当,就一并处罚……”
这时人群的最前端,一个虽然抱着孩子,但长相出众,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已为人母的女子忽然出声打断了李从文:“你怎就能断定是他们的错呢?”
“莜真……何莜真,你是与本镇长有不同意见吗?”李从文觉得太没面子了,怎么头一次断案,人人和他过不去呢,连开杂货铺的何莜真都出来插话了。
何莜真扬声再度开口:“李从文……”
“叫李镇长!”龙九赶紧在一旁打断她。
何莜真白了龙九一眼,说:“李镇长,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是非不分吗?沈月红身为肖掌柜的妻子,却跟常铁匠出了轨,这说明了什么?”
“说……说明什么?”李从文方寸已乱,脑袋嗡嗡的,从来没想过断个这么简单的案子,能节外生出这么多的枝来。
何莜真说:“很显然,肖岳身为人夫,却不能给妻子身心上的满足,以至于月红感到欠缺,才从常铁匠那里寻找慰藉。常虎正好弥补了肖岳的不足,完整了月红的需求,挺好一件事,他俩何错之有?”
“你这话说的……这个……”李从文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此时,众人听到人群的后方传来一声怒喝:“你给我闭嘴……”人们循声看去,只见何莜真的老爹何大爷怒气冲冲地一路奔来,沿途若干鸡鸭惊叫着拍翅闪避。何大爷奔到近处后,举起拐杖就向何莜真打来,边打边骂:“你个不着调的!生了娃都不知道爹是谁,还到处歪理邪说地蛊惑人心!我打死你个不着调的!”
何莜真抱着婴儿在人群中躲逃,人们哄笑着阻挡何大爷,半圆形的人群圈子随即就乱开了,一时间真是鸡飞狗跳。喧闹中,三个当事人倒被晾在了那里,李从文无措地大叫着,“肃静!肃静!”
不久,何大爷终于冲破阻拦追上何莜真,在她肩头给了一拐杖,何莜真躲得及时倒也不痛,可她怀里的婴儿却大哭起来!
李从文见状大怒,一把掀翻桌子咆哮着,“老何头,你给我住手……”人群随即安静下来,孩子的哭声显得更响亮了。李从文指着何大爷斥责:“把拐杖给我放下!你这算什么呀?嗯?”
何大爷不服回敬道:“你冲我嚷啥?我闺女我不能教训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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