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法家称为学派有欠全面,因为其主要代表人物大多对办学、授徒、传播思想并没有多少兴趣,而是热衷于角逐政治权力,以改革变法为己任,走的是一条政治实践的道路。他们的产品是强大的国家,思想理论上的收获是附带的。
我们不妨看看法家的几个人物。管仲长期担任春秋时期齐国的卿(丞相),在他的主持下,齐国迅速繁荣强盛起来,使国君齐桓公得以替代衰微的周天子,数次汇合桀骜不驯的各国诸侯,发号施令,为天下立规矩。战国时期的吴起先是经营魏国河西地区,后到楚国推动改革,促进了河西地区的崛起和楚国的复兴,为当时各国的新政树立了标杆。商鞅的名气更大,他是变法的代名词,他在秦国的作为造就了一个空前强大的国家,而变法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则在整个中国大地上掀起层层波澜,促成了中国向封建形态转型的大势。还有李斯,他的名字是与千古一帝秦始皇联系在一起的,他是中国第一个大一统封建王朝诞生的助产士。不夸张地说,他们个个都是创造历史的俊杰。
一次,子路与孔子谈起了一百多年前的管仲。孔子说,要是没有管仲,你我之辈八成早就沦为夷人和狄人了,我们将披头散发,穿着左边开口的衣服(《论语·宪问》)。那时地处中原的周王朝已经没落,而北边的狄族和南边的夷族却相对强大,如果中原地区没有一个能够号召各诸侯国的领袖,那么华夏就有被灭族的危险。一旦野蛮的夷狄入主中原,习俗就会随之改变:华夏族本来束发,衣衫从右侧开口,而那时将会像蛮族一样,头发随便披散着,衣衫从左边开口。这是一个形象说法,表示文明的倒退。孔子对管仲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说直到他那个时代,百姓还承受着管仲的恩惠。
作为实践者,法家鄙视空谈,强调现实。他们非常实际,思想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理想痕迹。他们不像儒家那样,以理想人格来改造现实的人,引领社会的进步;也不像道家那样,用自然标准来批判现实,呼唤质朴和真实的回归。法家没有理想,只有目标。目标不是理想。理想永远高出现实,其作用在于导向,为人们的不断追求输送前行的动力;目标则是现实生活的一个组成,完全可以争取到手。
法家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富国强兵。在管仲那里,这个目标实现了,在吴起、商鞅、李斯那里,这个目标也实现了。有人说法家是君主至上者,这么说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没有触到实质。其实,法家是真正的国家主义者,在他们那里,国家才是至高无上的,包括君主在内的所有国民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国家利益,做到了这一点才算做到了“公”。君主无疑是国家的代表,但他绝不等于国家,所以君主也有一个“去私”问题。
在这个意义上,大家都是富国强兵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谈不上什么尊严。对于君主,法家谈的是势,也就是权位和威力——令人害怕的东西,怕一个人不等于这个人有尊严,只能说明他有力量。法家并不要求臣子发自内心地敬重、忠于君主,因为臣子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个个有自己的小算盘,诡诈多变,所以君主只能用带有阴谋意味的术来对付他们。至于民众,更谈不上人的尊严了,他们目光短浅,唯利是图,天生就是做坏事的坯子,只配享用强制性的法和严酷的惩罚。
法家对人的评价不高。关于人性,他们用的是这样的字眼儿:“欲生而恶死”(《管子·形势解》),说白了就是贪生怕死;“利之则来,害之则去”(同上),意思是见到利益就争,遇到祸害就躲;“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商君书·算地》),说的是饿了就要吃,累了就要睡,苦了就要寻求欢乐,屈辱了就要追求荣耀;“非名之,则利之”(《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意思是,人的作为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等等。这些说法综合起来就是人性是自私自利的。后人把这种见解概括为人性恶,将其列为儒家人性善的观点的对立面。
也有儒家弟子承认人性中具有恶的一面。如韩非的老师荀子、西汉大儒董仲舒、理学大师朱熹,可见人性恶并不是法家的专利。法家的独到之处在于,把恶视为人的本性(本质),而上面几位儒家学者则把恶看成是次生的东西。所谓本性,就是永恒不变的性质。这就是说,在法家那里,人的自私自利不可能被克服,如果这个性质被改变了,人就不是人了。以此为依据,法家提出了“以法治国”“重罚轻赏”,用强力抑制恶的人性,从而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
P3-5
在深入学习领会《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精神的基础上,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策划编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什么”丛书。第一批推出四册,分别是《儒家第一课》《道家第一课》《法家第一课》《孝道第一课》,侧重于阐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髓;其后将陆续推出富于传统文化内涵的礼制、家谱、戏曲、国画、中医等方面的其他著述,为“汲取中国智慧、弘扬中国精神、传播中国价值,不断增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和影响力,创造中华文化新辉煌”做出实际努力。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在哪里?在中国哲学。中国哲学的精髓在哪里?在人性论。正因为我们的文化站立在人性哲学的基石上,形象地说是从人性之根长成的参天巨木,才干年不枯、不折、不倒,也才能在新时代的春天里萌发满枝新绿,而其他文明古木则无一不遭到毁弃,变成荒漠中供人凭吊的化石。
儒、道、法三大家对人性各有各的见解。儒家立足于人性善,从中引发出一系列道德原则和规范,用以教化人,建构和谐的人生、家庭和社会。道家立足于自然天性,倡导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顺应生命的自然而然过程。法家立足于人性恶,诉诸严刑峻法,走向国家主义,以建立大一统强权为奋斗目标。
儒家建立和经营伦理道德体系,固然是为了规范行为、调整关系,更是为了把人塑造成符合人的理念的人。这在孔子那里叫作“成人”,即成为人。子路问怎样才能成人,孔子搬出四个人,要他学习臧武仲的知、公绰的廉、卞庄子的勇、冉求的才,再以礼乐进行修饰,说这样差不多可以算是“成人”了(见《论语.宪问》)。同样的问题孔子也回答过颜回(见《说苑·辨物》)。孔子这里是因材施教,针对子路的情况提出具体措施,如果扩大到所有人,那就不仅仅是这几条了,而适用于所有规范。儒家的礼乐文化实质上是为“成人”服务的,体现的是以人为本。显然孔子心目中存在着一种关于人的认识,它高于现实,代表着人的发展方向,是人的价值的终极目标,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他处在向这一目标行进的位置上。由此可以说儒家致力的是“造人”工程。
孔子的这一思想我们在马克思那里也能看到,谓之“人的生成”,也就是向着全面的人的生长。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是“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马克思《1844经济学哲学手稿》)。全面的本质其实就是人的理念,历史从根本上说是人的建构过程。
“成人”是从本质上表达人,代表人的原型,要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看看“成人”就清楚了——“成人”是本原,构成了我们的出发点;“成人”是终极目标,构成了我们的归宿地。
道家正好相反,是以儒家对立面的姿态登上文化思想舞台的。老子的宇宙在本质上是一个虚无的世界,无针对的是有,有指的是儒家那套伦理道德、礼乐制度,世界本来没有这些东西,最初是纯粹的自然,也就是无,这才是本原。统治者(庄子说的圣王、圣人)不甘寂寞,发明出道德、制度和物质文明,强加给世界和人类。你不接受,他就撸胳膊挽袖子强拉硬拽地迫你站队。为了有效推行这套东西,统治者实行重奖,谁做得好就升谁的官、发他的财,结果老实巴交的汉子变成满肚子心机、损公肥私的名利之徒,毁了世界也害了人类。
在道家看来,这一套有害无益,纯属多余,就像人在五根手指之外又多长出一根,完全是累赘,很不正常。怎么办?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这根手指去掉,回到自然天性,重返虚无。宏观治理上这叫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见《老子·第二十五章》);文化上这叫断绝圣人言论,抛弃思想智慧(见《老子·第十九章》);个人生活上这叫减少再减少(见《老子·第四十八章》),合起来就是“无为”,也就是顺其自然,也叫自然而然。
道家思想很了不起,非常自觉地沿着世界观到人生观再到价值观的思路运转,由自然的世界引出自然的人性,再引出回到自然或者说返璞归真的人生最高意义。
法家出自道家,放大其阴柔的一面,将《老子》中的治理术细微化、系统化,结合政治实践给予创造发挥,终于自成一家。道家的自然人性被法家解读为人性恶,应该说不是歪曲。食、色是人的天性,与生俱来,属于不学自会的本能,可谓人身上的动物性,儒道两家称之为“人欲”,都主张给予限制。儒家的“成人”就包括用道德打压欲望,譬如克己复礼。道家的返璞归真也包括阻塞欲望,譬如清心寡欲。可见欲望是要打个问号的,不能过线。法家就是在此处做文章,即限制人欲又纵容人欲。
一方面确立法治国策,打造强权政治。为什么儒家的德治不灵?因为依据的是人性善,这是个根本错误,人性实际上是恶,食、色最后一定表现为贪婪。既然人性恶,就不能用引导的办法,而应该也只能走惩罚的道路,于是法家便搞出一套严密苛刻的法律,强制推行。这实际上是与民为敌,拿老百姓当贼盗防。
一方面利用人欲,驱使民众。你不是想升官发财吗?好,我给你机会,你好好种地,丰收有重赏;你去当兵,战场上杀一个人我给你一级爵位。这些奖励都用法律形式固定下来,条条对号入座,人人有份。于是战场上的秦国士兵红了眼,腰上挂着斩获的人头,光着膀子大喊大叫往前冲,面对这等虎狼之师,哪有不闻风丧胆的?
法家的字典里没有慈悲,一切围绕的都是国家的强大,也不见人的地位,人的价值全在于充当富国强兵的工具。
譬如孝道。儒、道、法三家都主张行孝,其中儒家最为突出。孝在儒家道德体系中属于核心规范,具有调整家庭家族关系、社会关系乃至政治关系的意义,用民间语言表达就是百善孝为先。道家反对过度用力,认为孝作为一种天生的感情和行为,自然会在每个人身上体现出来,自然而然地去做就是了,人为的强调反而会造成负担,导致虚伪,疏远人们之间的关系。法家着眼的是不尽孝的那一面,说跟这样的逆子讲道理是没用的,因为其人性特别不好,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交给官府。执法吏腰里挂着锁人的链子手里提着刀戈棍棒上门来,不孝子马上老实了,再也不敢忤逆,因为等着他的是监禁和刑罚,悖逆或违法的成本太高。用一句话概括三家在孝道上的根本对策:儒家是文化主义的,诉诸立德和教化;道家是自然主义的,遵从个人的自觉自愿;法家是国家主义的,依赖权力对生活的全面干预。
求道不求术。无论哪一家,具体做法可以商量,也可以变通,甚至可以综合互补,但立足于人性哲学这一点,也就是道,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都有价值,应该给予继承和发扬,使我们的生命更自觉、更主动、更有意义。
法家是什么?为什么说法家是真正的国家主义者?造就强大国家的途径有哪些?法家是怎样以人性为依据确定治国方针的?一个合格的君主应该具备哪些条件?君主怎样对待臣子才能符合自己的利益?在君主眼中,民众是怎样的?法家是如何看待和运作法、术、势的?法家为什么反对把道德作为治国的依据?法家思想在历史长河中有着怎样的传承和流变?
带着这些问题,打开这本由高路著的《法家第一课》,从中找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根,体味严酷法家规训之真。
法家怎样成就强大国家?
法家为何以改革变法为己任?
我们该如何看待法家的成败得失?
法家思想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严肃规训的集中体现,是常被政治握在手中的“利剑”。
法家是春秋战国时期活跃在中国政治舞台的主要学派之一。它的基本主张是:在治国方略中,强调“法、术、势”。法家学派否定了世袭贵族天然传承的等级制度。他们奖励耕战,毁弃诗书,主张以法治国,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很大影响。
高路著的《法家第一课》辑录了法家主要代表人物的文章精要及人物小传等内容,在充分尊重法家原著的基础上,深入浅出地讲解法家思想,启迪我们的现世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