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不肖生(即向恺然)是旧派武侠的创始人,被尊称为民国武侠界“南向北赵”两大宗师之一。其作品文采斐然、布局宏伟,可谓是难得佳作。为传播文学经典著作,传承孝友义侠的武侠精神,我社推出了“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平江不肖生卷”,秉着尊重原作、还原经典的原则,均以民国原本为蓝本对作品进行点校整理,《江湖异闻录》为其中之一部,是作者的的短篇小说集。
| 书名 | 江湖异闻录/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 |
| 分类 |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
| 作者 | 平江不肖生 |
| 出版社 | 中国文史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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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 编辑推荐 平江不肖生(即向恺然)是旧派武侠的创始人,被尊称为民国武侠界“南向北赵”两大宗师之一。其作品文采斐然、布局宏伟,可谓是难得佳作。为传播文学经典著作,传承孝友义侠的武侠精神,我社推出了“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平江不肖生卷”,秉着尊重原作、还原经典的原则,均以民国原本为蓝本对作品进行点校整理,《江湖异闻录》为其中之一部,是作者的的短篇小说集。 内容推荐 平江不肖生本人,是真懂武术之人;当代的新派武侠小说家,包括金庸、梁羽生、古龙,本人多是不会武术的。在旧派武侠小说作家中,确实有几个是懂得武术的。平江不肖生不仅懂武术,还出版过武术方面的著作。《江湖异闻录》收录了他发表在《小说海》、《民权素》、《快活》、《红杂志》等不同书刊中的短篇小说。 目录 无来禅师 朱三公子 丹墀血 皖罗 变色谈 寇婚 岳麓书院之狐异 三个猴儿的故事 蓝法师记——蓝法师捉鬼 蓝法师记——蓝法师打虎 聪明误用的青年 好奇欤好色欤 半副牙牌 天宁寺的和尚 三十年前巴陵之大盗窟 窑师傅 解星科 吴六剃头 江阴包师傅逸事 变色谈 熊与虎 虾蟆妖 皋兰城楼上的白猿 喜鹊曹三 两矿工 一个三十年前的死强盗 无锡老二 名人之子 神针 快婿断指 □福生 没脚和尚 黑猫与奇案 恨海沉冤录 傅良佐之魔 侠盗大肚皮 无名之英雄 绿林之雄 三掌皈依记 何包子 梁懒禅 至人与神蟒 甲鱼顾问 郴州老妇 试读章节 朱三公子 月白风清,万籁俱寂,辰州清捷河畔,有孤舟系缆,一少年立鹢首语舟子日:“吾小出即归,任何如人,当不令人吾舟,能过此河者,明日即平安抵家矣!”舟子未及诺,少年已跃登岸,捷若飞隼。 少年去,舟子方徘徊,忽一丐近舟次乞食,舟子视之,年可十五六,蓬首垢面,褴褛鹑结,舟子畀之食,丐掩泣日:“吾家白马隘,去此一日之遥耳。然非舟莫达,盍假盈尺之地,免吾久羁是间。吾祖犹有薄遗,终当报汝。” 舟子沉吟日:“吾奚不可者,第吾公子有命,毋令他人人舟,公子法度严,不敢违也。”丐益泣日:“公子谁何?渡一沦落儿,惠而不费,宁用怒耶?即有谴责,吾自有词解之。”舟子尚犹豫,丐复日:“吾潜匿舟中,勿与公子知若何?”舟子许之,引丐蜷伏舟尾。 须臾,公子至,呼舟子问日:“人吾舟者谁也?”舟子惊愕,公子注视舷缘日:“足痕都内向,尚未出也。”舟子语之故,公子亦不怒,趋视舟尾,丐蜷伏未动,公子责舟子日:“奈何不遵吾法度,而擅引人人舟?客即至,又不接之以礼,忤客玩主,莫此为甚!”语已摔舟子而踣之,人舟尾掖丐起笑日:“村奴无状,忤吾嘉宾,适已扑责之矣,幸乞原恕!” 丐视公子久之,微颔其首日:“人言朱三公子贤,果然。”言已为公子扑衣上尘。公子逊谢不遑,携丐手入己室。丐踞高座,请其名不答。公子出酒食甚恭,既而日:“区区十万金,自西安将至此,诚不敢告劳,亦不敢贵此傥来物,特家君十余年宦囊所积,将归以供祖母甘旨,惧有差池,以贻堂上忧。必不获已,则许有其半,亦感大德。” 丐举杯大笑日:“公子误矣!孰贵此戋戋者,实告君,有欲视公子技者,遣某刺公子虚实,某感公子高谊,望公子无忽,致玷盛名。”公子日:“吾何能?辱贤者措意,便欲相见,胡不明示周旋?”丐日:“是非某所知也。公子犹忆‘仙人溪却盗’之事乎?”公子日:“事不逾月。何遽忘之。今欲相见者,即其人乎?”丐日:“时自知之,公子珍重。”语罢,立为别。公子挽之日:“烦介吾见彼若何?” 丐笑日:“吾来时有约,三更不归者,必被害。彼即以报仇之师至,公子固能,然焉可撄其愤怒?”公子亦笑日:“愤怒奈何!吾学道以来,唯畏心气和平者,颠倒二人,亦殊落寞。君为壁上观,亦可助兴。'’丐喜日:“名下无虚士。”遂复坐。 公子招舟子语之日:“若见舟震簸甚厉,亟为吾击鼓发声。”复顾丐日:“君得无袒来者否?”丐笑日:“奚用其袒?”公子乃出一铜箧,宽尺,长倍之,扃锁甚固,启之出铜剑二,古痕斑驳,若甚椎鲁;软甲一袭,刃痕纵横若蛛网,挈之锵然有声。公子着已,提剑笑谓丐日:“不幸而弱,容为缓颊。”丐亦笑诺之。 公子出,跃登桅巅,但见微风助波,银波射月。须臾黑影一瞥,直趋公子,公子挥剑叱之,遂共拥桅而斗。舟撼荡触水汩汩,舟子闻声,援鼓而号。丐踧躇不宁,桅上公子叱咤声益剧,舟几颠覆。 久之声息,公子狼狈而入,丐起迎,公子弃其剑,已断其一,右足为敌所中,血出如沈。于铜箧中出药涂之立已。复饮药数丸,语丐日:“甚矣!惫,容吾略息,再共君话。”言已僵卧逾时始起。 丐贺日:“公子克大敌,荣誉益彰矣!”公子日:“是何俊品,几致苦我?”丐日:“其人若何?”公子日:“须□□如刺猬,躯纤小不称其首,殆面具耶?何手法之大类仙人溪盗也?然强弱又至不伦。”丐笑日:“即其人也。士别三日,宁可一例?某宜即归,不尔,又起风波矣!”公子送之,一跃即不复见。公子嗟叹久之。 翌日抵白马隘。公子之家,于白马隘为巨第,公子少侍父官西安。家唯祖母及仆婢辈,公子置金讫,即舟返西安。复次清捷河,公子登岸思物色丐及斗者,久之无所得,怏怏而行。 未匝月,至仙人溪,公子命泊遇盗处,复物色之,亦无所见。且解缆,忽视河干有茅舍一椽,一叟当门编履,年若七八十,须眉俱皓,发脱落如无,风神潇洒,目炯炯如电。公子知其异人,乃异装为舟子,跣足科头,趋叟以钱易履。就而着之,将以伺叟。叟忽凝视公子笑日:“三公子落魄,乃亦如老夫耶?”公子惊日:“丈人何由识我?”叟笑日:“老夫何能识公子?日间闻儿辈言公子能,适见尊足创,故知之也。”公子喜日:“幸遇丈人,我以穷于物色,且行矣!二度窥望者,令郎耶?亦过不相饶矣。”叟笑日:“不打不成相识,公子得毋欲见之?”公子沉思。叟日:“老夫耑候公子久矣!公子抱绝世之技,宁有畏途?”公子遂慨然诺之。叟乃起日:“公子行。”公子请更衣,叟日:“此装亦良不恶,行亦。”公子虑叟谓其懦,即不顾而行。 数十里犹未达,公子日:“丈人家何许?”叟日:“但行,不远矣。公子若饥,老夫有干糇。”遂出饼授公子。公子正苦饥,食之良饱。日已暮,叟行不倦,公子复日:“去丈人家几何也?”叟不悦日:“不谓公子较老夫乃畏跋涉,走尽湖南,亦不过三千里,公子畏远,庸有缩地术耶?”公子大惭,不敢复问。 四日始人一山,幽邃且无樵径,叟言:“即金童山也,属永定。”扪萝拊葛又半日,岩下有石室,已扃其门,叟微叩之,门启一少年出,公子视之丐也。容光焕发,衣饰丽都,趋出与公子为礼,异香馥郁,如薰兰麝,叟微叱日:“奇衣妇饰,亦不言羞。”少年頳然,侧身导公子入。 叟笑日:“劳公子远涉,心实不安。然如此奇逢,亦不易得。”顾少年日:“公子非他人,促遁儿及若妻出拜公子。”少年入别室,有顷偕一丽人出,年十四五,修眉妙目,明媚无伦。公子惊为之礼,少年笑日:“此拙荆也。”复面叟日:“遁哥羞见公子,望爷亲命之。”叟大笑日:“终当见之。”公子问故,叟日:“以曾弱于公子,难为地也。”公子笑日:“是何伤,吾不亦大受创乎?”叟及少年夫妇均大笑。 公子不审,乃日:“我自取负荆。”叟日:“公子为捉来亦佳。”少年遂导公子人别室,一人拥被卧床上,视之,仙人溪所遇者也。年可二十许,□赢特甚,见公子至,跃起日:“胡太相逼!”公子骇然,不知所慰。少年日:“遁哥无误会公子美意。”遁儿愤然日:“吾不受人揶揄也。”公子谢过不遑,遁儿益怒,逾窗而逸。公子忸怩出兴辞,叟谢日:“童彘无礼,羞及老夫,幸公子假借之。渠久慕公子名,然公子将南归,候于仙人溪者半月,公子宽假之得仅免。归谋其妹,复伺公子,清捷河中所遇者是也。妹复不得逞,遂废丧几不起,故羞见公子,非有他也……P4-6 序言 我的生平 生而为纨绔子 民国纪元前十三年九月九日,即己亥年八月初五日,我生于“马厂誓师”的马厂。 祖父讳得平,大约是老秀才,在故乡东阿做县吏。祖母周氏,系出名门。祖母生前常夸说:她的祖先曾在朝中做过大官,不信,“俺坟上还有石人石马哩!”这是真的。什么大官呢?据说“不是吏部天官,就是当朝首相”,在什么时候呢?说是“明朝”! 大概我家是中落过的了,我的祖父好像只有不多的几十亩地。而祖母的娘家却很阔,据说嫁过来时,有一顷啊也不是五十亩的奁田。为什么嫁祖父呢?好像祖母是个独生女,很娇生,已逾及笄,择婿过苛,怕的是公公婆婆、大姑小姑、妯妯娌娌……人多受气,吃苦。后来东床选婿,相中了我的祖父,家虽中资,但是光棍儿,无公无婆,无兄无弟,进门就当家。而且还有一样好处。俗谚说:“大女婿吃馒头,小女婿吃拳头。”我的祖父确大过她几岁。于是这“明朝的大官”家的姑娘,就成为我的祖母了。 然而不然,我的祖父脾气很大,比有婆婆还难伺候。听二伯父说,祖父患背疽时,曾经挝打祖母,又不许动,把夏布衫都打得渗血了。 我们也算是“先前阔”的,不幸,先祖父遗失了库银,又遇上黄灾。老祖母与久在病中的祖父,拖着三个小孩(我的两位伯父与我的父亲,彼时父亲年只三岁),为了不愿看亲族们的炎凉之眼,赔偿库银后,逃难到了济宁或者是德州,受尽了人世间的艰辛。不久老祖父穷愁而死-了。我的祖母以三十九岁的孀妇,苦头,挣扎,把三子抚养成人。——这已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我七岁时,祖母还健在:腰板挺得直直的,面上表情很严肃,但很爱孙儿,——我就跟着祖母睡,曾经一泡尿,把祖母浇了起来——却有点偏心眼,爱儿子不疼媳妇,爱孙儿不疼孙女。当我大妹诞生时,祖母曾经咳了一声说:“又添了一个丫头子!”这“又”字只是表示不满,那时候大妹还是唯一的女孩哩! 我的父亲讳文彩,字协臣,是陆军中校袁项城的卫队。母亲李氏,比父亲小着十六岁。父亲行三,生平志望,在前清时希望戴红顶子,人民国后希望当团长,而结果都没有如愿;只做了二十年的营官,便殁于复辟之役的转年,地在北京西安门达子营。 大伯父讳文修,二伯父讳文兴。大伯父管我最严,常常罚我跪,可是他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管不了。二伯父又过于溺爱我。有一次,我拿斧头砍那掉下来的春联,被大伯父看见,先用掸子敲我的头一下,然后画一个圈,教我跪着。母亲很心疼地在内院叫,我哭声答应,不敢起来。大伯父大声说:“斧子劈福字,你这罪孽!”忽然绝处逢生了,二伯父施施然自外来,一把先将我抱起,我哇的大哭了,然后二伯父把大伯父“卷”了一顿。大伯父干瞪眼,惹不起我的“二大爷”! 大伯父故事太多,好苛礼,好咬文,有一种嗜好:喜欢磕头、顶香、给人画符。 二伯父不同,好玩鸟,好养马,好购买成药,收集“偏方”;“偏方治大病!”我确切记得:有两回很出了笑话!人家找他要痢疾药,他把十几副都给了人家;人问他:“做几次服?”二伯父掂了掂轻重,说:“分三回。”幸而大伯父赶来,看了看方单,才阻住了。不特此也,人家还拿吃不得的东西冤他,说主治某症,他真个就信。我父亲犯痔疮了,二伯父淘换一个妙方来,是“车辙土,加生石灰,浇高米醋,熏患处立愈”。我父亲皱眉说:“我明天试吧!”对众人说:“二爷不知又上谁的当了,怎么好!”又有一次,他买来一种红色药粉,给他的吃乳的侄儿,治好了某病。后来他自己新生的头一个小男孩病了,把这药吃下去了,死了!过了些日子,我母亲生了一个小弟弟,病了,他又逼着吃,又死了。最后大嫂嫂另一个孩子病了,他又催吃这个药。结果没吃,气得二伯父骂了好几次闲话。 母亲告诉我:父亲做了二十年营长,前十年没剩下钱,就是这老哥俩大伯和二伯和我的那位海轩大哥(大伯父之子)给消耗净了的;我们是始终同居,直到我父之死。 踏上穷途 父亲一死,全家走人否运。父亲当营长时,月入六百八十元,亲族戚故寄居者,共三十七口。父亲以脑溢血逝世,树倒猢狲散,终于只剩了七口人:我母、我夫妻、我弟、我妹和我的长女。直到现在,长女大折,妹妹出嫁,弟妇来归,先母弃养,我已有了两儿一女,还是七口人;另外一只小猫、一个女用人。 父亲是有名的忠厚人,能忍辱负重。这许多人靠他一手支持二三十年。父亲也有嗜好,喜欢买彩票,喜欢相面。曾记得在北京时有一位名相士,相我父亲就该分发挂牌了。他老人家本来不带武人气,赤红脸,微须,矮胖,像一个县官。但也有一位相士,算我父亲该有二妻三子、两万金的家私。倒被他料着了。只是只有二子二女,人说女婿有半子之份,也就很说得过去。至于两万金的家财,便是我和我弟的学名排行都有一个“万”字。 然而虽未必有两万金,父亲殁后,也还说得上遗产万贯。——后来曾经劫难,只我个人的藏书,便卖了五六百元。不幸我那时正是一个书痴,一点世故不通,总觉金山已倒,来Et可怕,胡乱想出路,要再找回这每月数百元来。结果是认清了社会的诈欺!亲故不必提了,甚至于三河县的老妈郭妈——居然怂恿太太到她家购田务农,家里的裁缝老陈便给她破坏:“不是庄稼人,千万别种地!可以做小买卖,譬如开成衣铺。” 我到底到三河县去了一趟,在路上骑驴,八十里路连摔了四次滚,然后回来。那个拉包车的老刘,便劝我们开洋车厂,打造洋车出赁,每辆每月七块钱;二十辆呢,岂不是月入一百多块? 种种的当全上了,万金家私,不过年余,倏然地耗费去一多半。 “太太,坐吃山空不是事呀!” “少爷,这死钱一花就完!” 我也曾买房,也曾经商。我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这其间,还有我父亲的上司,某统领,据闻曾干没了先父的恤金,诸如段芝贵、倪嗣冲、张作霖……的赙赠,全被统领“人家说了没给,我还给你当账讨去么?”一句话了账。尤其是张作霖,这位统领曾命我随着他的马弁,亲到顺城街去谢过,看过了张氏那个清秀的面孔,而结果一文也没见。据说是一共四千多元。 我觉得情形不对,我们孤儿寡母商量,决计南迁。安徽有我的海轩大哥当督练官,可将余资交他,代买田产房舍。这一次离别,我母率我妻及弟妹南下,我与大妹独留北方;我们无依无靠,母子姑嫂抱头痛哭!于是我从邮局退职,投考师大,我妹由女中转学津女师,我们算计着:“五年之后,再图完聚!” 否运是一齐来!甫到安徽十几天,而××的变兵由豫境窜到皖省,扬言要找倪家寻隙。整整一旅,枪火很足,加上胁从与当地土匪,足够两三万;阜阳弹丸小城一攻而入,连装都装不开了!大抢大掠,前后四五天,于是我们倾家荡产,又逃回北方来。在济南断了路费,卖了些东西,才转到天津,由我妹卖了金戒指,把她们送到北京。我的唯一的弟弟,还被变兵架去了七天;后来亏了别人说了好话:“这是街上卖进豆的穷孩子。”才得放宽一步,逃脱回来。当匪人绑架我弟时,我母拼命来夺,被土匪打了一枪,幸而是空弹,我母亲被蹴到沟里去了。我弟弟说:“你们别打她,我跟你们走。”那时他是十一二岁的小孩。 于是穷途开始,我再不能人大学了! 我已没有亲戚,我已没有朋友!我已没有资财,我已没有了一切凭借,我只有一支笔!我要借这支笔,来养活我的家和我自己。 笔尖下讨生活 在北京十年苦挣,我遇见了冷笑、白眼,我也遇见热情的援手。而热情的援手,卒无救于我的穷途之摆脱。民十七以前,我历次地当过了团部司书、家庭教师、小学教员、税吏,并曾再度从军作幕,当了旅书记官,仍不能解决人生的第一难题。军队里欠薪,我于是“谋事无成,成亦不久”;在很短的时期,自荐信稿订成了五本。 辗转流离,终于投入了报界;卖文,做校对,写钢板,当编辑,编文艺,发新闻。我的环境越来越困顿,人也越加糊涂了;多疑善忌,动辄得咎,对人抱着敌意,我颓唐,我愤激,我还得挣扎着混……我太不通世故了,而穷途的刺激,格外增加了我的乖僻。 终于,在民十七的初夏,再耐不住火坑里的冷酷了,我甘心抛弃了税局文书帮办的职位。因为在十一天中,喧传了八回换局长,受不了乍得乍失的恐惧频频袭击,我就不顾一切,支了六块大洋,辞别了寄寓十六年的燕市,只身来到天津,要想另打开一道生活之门。 我在天津。 我用自荐的方法,考入了一家大报。十五元的校对,半月后加了八元,一个月后,兼文艺版,兼市闻版,兼小报要闻主任,兼总校阅;未及两个月,月入增到七十三元——而意外地由此招来了妒忌! 两个月以后,为阴谋所中,被挤出来,我又唱起来“失业的悲哀”来了!但,我很快地得着职业,给另一大报编琐闻。 大约敷衍了半年吧,又得罪了“表弟”。当我既隶属于编辑部,又兼属于事务部做所谓文书主任时,十几小时的工作,我只拿到一份月薪,而比其他人的标准薪额还少十元。当我要求准许我两小时的自由,出社兼一个月惰二十元的私馆时,而事务部长所谓表弟者,突然给我延长了四小时的到班钟点。于是我除了七八小时的睡眠外,都在上班。“一番抗议”,身被停职,而“再度失业”。 我开始恐怖了!在北平时屡听见人的讥评:“一个人总得有人缘!”而现在,这个可怕的字眼又在我耳畔响了!我没有“人缘”!没有人缘,岂不就是没有“饭缘”! 我自己宣布了自己的死刑:“糟了!没有人缘!” 我怎么会没有人缘呢?原因复杂,愤激、乖僻、笔尖酸刻、世故粗疏,这还不是致命伤;致命伤是“穷书痴”,而从前是阔少爷! 环境变幻真出人意外!我居然卖了一个半月的文,忽然做起外勤记者了。 我,没口才,没眼色,没有交际手腕,朋友们晓得我,我也晓得“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八个字的意味,我仅仅能够伏案握管。 “他怎么干起外勤来了?” “我怎么干起外勤来了!” 转变人生 然而环境迫着你干,不干,吃什么?我就干起来。豁出讨人嫌,惹人厌,要小钱似的,哭丧着脸,访新闻。遇见机关上的人员,摆着焦灼的神气,劈头一句就问:“有没有消息?”人家很诧异地看着我,只回答两个字:“没有。” 那是当然! 我只好抄“公布消息”了。抄来,编好,发出去,没人用,那也是当然。几十天的碰钉,渐渐碰出一点技巧来了;也慢慢地会用勾拒之法、诱发之法,而探索出一点点的“特讯”来了。 渐渐地,学会了“对话”,学会了“对人”,渐渐地由乖僻孤介,而圆滑,而狡狯,而阴沉,而喜怒不形于色,而老练,……而“今日之我”转变成另一个人。 我于是乎非复昔日之热情少年,而想到“世故老人”这四个字。 由于当外勤,结识了不少朋友,我跳人政界。 由政界转回了报界。 在报界也要兼着机关的差。 当官吏也还写一些稿。 当我在北京时,虽然不乏热情的援手,而我依然处处失脚。自从到津,当了外勤记者以后,虽然也有应付失当之时,而步步多踏稳——这是什么缘故呢?噫!青年未改造社会,社会改造了青年。 我再说一说我的最近的过去。 我在北京,如果说是“穷愁”,那么我自从到津,我就算“穷”之外,又加上了“忙”;大多时候,至少有两件以上的兼差。曾有一个时期,我给一家大报当编辑,同时兼着两个通讯社的采访工作。又一个时期,白天做官,晚上写小说,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卖命而已。尤其是民二十一至二十三年,我曾经一睁开眼,就起来写小说,给某晚报;午后到某机关(注:天津市社会局)办稿,编刊物,做宣传;(注:晚上)七点以后,到画报社,开始剪刀浆糊工作;挤出一点空来,用十分钟再写一篇小说,再写两篇或一篇短评!假如需要,再挤出一段小品文;画报工作未完,而又一地方的工作已误时了。于是十点半匆匆地赶到一家新创办的小报,给他发要闻;偶而还要作社论。像这么干,足有两三年。当外勤时,又是一种忙法。天天早十一点吃午餐,晚十一点吃晚餐,对头饿十二小时,而实在是跑得不饿了。挥汗写稿,忽然想起一件心事,恍然大悟地说:“哦!我还短一顿饭哩!” 这样七八年,我得了怔忡盗汗的病。 二十四年冬,先母以肺炎弃养;喘哮不堪,夜不成眠。我弟兄夫妻四人接连七八日地昼夜扶侍。先母死了,个个人都失了形,我可就丧事未了,便病倒了;九个多月,心跳、肋痛,极度的神经衰弱。又以某种刺激,二十五年冬,我突然咯了一口血,健康从此没有了! 易地疗养,非钱不办;恰有一个老朋友接办乡村师范,二十六年春,我遂移居乡下,教中学国文——决计改变生活方式。我友劝告我:“你得要命啊!” 事变起了,这养病的人拖着妻子,钻防空洞,跳墙,避难。二十六年十一月,于酷寒大水中,坐小火轮,闯过绑匪出没的猴儿山,逃回天津;手头还剩大洋七元。 我不得已,重整笔墨,再为冯妇,于是乎卖文。 对于笔墨生活,我从小就爱。十五六岁时,定报,买稿纸,赔邮票,投稿起来。不懂戏而要作戏评,登出来,虽是白登无酬,然而高兴。这高兴一直维持到经鲁迅先生的介绍,在北京晨报译著短篇小说时为止;一得稿费,渐渐地也就开始了厌倦。 我半生的生活经验,大致如此,句句都是真的么?也未必。你问我的生活态度么?创作态度么? 我对人生的态度是“厌恶”。 我对创作的态度是“厌倦”。 “四十而无闻焉,‘死’亦不足畏也已!”我静等着我的最后的到来。 (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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