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介毫不留情的才子书生,到有着一把“不惊不怒”文字的著名作家;从一个锐气十足的少年,到一位温暖老公,再至温柔老爸;马家辉如何一步一步走成另外一个马家辉?又是什么促动着一个怕黑怕人怕饿怕晕机的“恐游症患者”走过一处又一处,留下一段又一段浪漫感性的马氏游记?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马家辉家行散记》收集了“小马哥”人生积淀至今的三部旅途之书,累迭记录了他与家人的时光路程,呈现了这个男人半生的爱与成长。
特别附赠马家辉未发表作品《起点。》,忠实还原马家辉与香港的湾仔往事。
《马家辉家行散记》以三本书累迭记录了马家辉及家人在时光旅程上自由而真实的行走状态和成长经历,以及对自己、对家人深切的爱意。
看《马家辉家行散记》,看一个男人的旅途成长记。
套书内含:《死在这里也不错》十年典藏增订版、《你走过的和我走过的不同的路》、《温柔的路途》全新增补版。特别赠送别册《起点。》(马家辉未发表作品)。
天国胃肠
抵达芝加哥翌日,适逢“美国香港华人联会”召开首次筹备会,兴之所至,随朋友参加。
出席者大多为香港留美学生,司徒华与张文光亦远来与会。为期两日的会议,一张张热情昂扬的年轻脸孑L激辩激辩复激辩,仿佛欲在一夜之间为香港和内地的前途找寻答案。
显然没有结论。如此沉重的工程,不是安坐于暖气房内的年轻灵魂所能承担的。两日过去,唯一共识是:四个月后再开会,再激辩。
会后照例是挑灯夜谈,怨忿与悲鸣顿时回荡于斗室之中。
“毕业后,有谁打算回港发展?”司徒华问。竟然无人敢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带着司徒华的提问,踏出斗室,心想:若干年后,当这个“流窜的年代”过去,当尘埃落定,这群身居异域的香港人会否有“赢了天空,输了大地”之失落感?
或许,目前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这流窜的年代里,这群香港人的血曾经热过。
十八岁那年,与一位写作前辈吃消夜,眼看他每咽下一口食物都展露万分满足的笑容,仿佛任何饮食都是人间至宝,所谓“人生意义”就在口腹之欲的满足。
当时想不通,为何有人对“吃”如此重视与虔诚?
十年后的第一个晚上,在芝加哥,风狂雪暴,独自驱车到唐人街吃消夜。点了一碗及第粥,粥来,入口,滚烫的粥水缓缓进入冰冷的胃肠,浑身顿感温暖,心头亦是。刹那间,一阵接近完美的满足感涌起。如果世间有所谓“真实”,这便是。
这种“真实”,完完全全属于你,而且只属于你,谁也抢不走。亦无法分享。当烫烫热热的食物像电流一般触动你那辘辘饥肠时,你将发现,人世似乎什么都是虚假的,朋友会背弃你,亲人会离别你,爱情会淡忘你,功名利禄会折磨你,只有经口入胃的食物,才是最真实的真实,才最稳靠。只有当胃被填满时,你才领悟什么叫作“永恒”,什么叫作“圆满”。那胃肠,才是人世的天国。
吃完粥,依然风狂雪暴,驱车于高速公路上,右手握方向盘,左手轻抚饱满的胃腹,忍不住忆起十年前的疑问。今夜总算有了答案。
独立苍茫自咏诗
与刘宇庆聊天,他说在台北念了四年书,返港工作后,心头却总牵挂着台北的风风雨雨,仿佛那里还有一个家。此言吾共鸣极深。
不只牵挂台北,也牵挂着每一片曾踏足的土地。三年来,几乎过着“处处无家处处家”的生活,忽而身处台北,忽而返居香港;时而浪荡于越南,转眼却已客宿于美国。总是一个人,总是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做着不固定的事情。从住的地方到吃的食物,从交的朋友到讲的语言,都变化极大。一颗心,也因此飘飘浮浮,无法稳定在某个地方或某个人之上。自由?潇洒?正相反,是牵挂愈来愈多,愈来愈深,仿佛每片土地上都有一个家,尽管未能久居其中,隐约之间却似牵连着一条线。离开多远,线就牵多长,剪不断也舍不得剪断。
与其说牵挂着土地,不如说牵挂着土地上的人。一身在外,难免受人大小恩惠。牵挂之线正由恩情所织成。怀旧之心,也即是感恩之心。有情天地,脱不了一个恩字。有时候想,所谓“家”,宝贵之处在于家中之人而非家内之物,故若能随时随地与人建立起一份亲切之情,便无处不可为家了。“处处无家处处家”,指的该不是空间意义上的家,而是人际关系上的家。
古人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又谓“此心安处是吾乡”,境界宽容得很。天地有情,一念之间即可化陌生为亲近。家在远方,也在脚下;家人在故乡,也在眼前。处处无家处处家,不但不悲哀反而是一种温暖。
学期结束,课业稍松,连续数夜喝酒于市。驱车回家,在高速公路上环顾左右,一方是黑沉无底的密歇根湖,隐然静躺;另一方是晚灯璀璨的闹市,繁华耀目。然而,两者皆陌生。这毕竟是异乡国度。即使所谓“家”,也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一张单人床,一盏小台灯。没有人为你守夜,更无人替你担心。家就是你,你就是家。
美枝曾说:“你仿佛不需要任何人在身旁,仍可快快乐乐地生活。”静静望着她,没讲话。因根本不确定自己是否如此。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不确定自己快不快乐。
夜饮于市,很快乐。在异乡国度里,有若隐身人,谁也不认识,谁也管不了你。时间是你的,空间是你的,你控制一切,你是一切的主人。你是王。
夜饮于市,很不快乐。你必须为自己负责,而且只能为自己负责。谁也不管你,也不愿管你。你是一切,但你也就只是一切,没有别的。
夜饮于市,将忧胃愁肠交托予既苦又甜的烈酒。一身如寄,酒竟成了最好的朋友,只有酒能与你心血相通。干一杯,拿那杯酒来敬这杯酒。再干一杯,是酒敬你,酒用自己向你问好。
夜饮忌醉,醉了便无法领略微酲的自在。但饮酒不尽,却总意犹未尽,只觉今宵有欠圆满。在将醉未醉之间,伫立湖边,想起两句诗: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
P7-11
卑微的伟大
这是一个二十八年的书名宿愿。
那年头,我才廿六,她才廿七,都是一份地理杂志的记者,我的动线是东南亚的缅句老挝越南等地,那年头,刚开放让旅客入境,我和法籍摄影师隐瞒记者身份前赴探索,有冒险的性质。她负责的则是到欧洲和中国大陆的采访工作,虽亦辛苦,却有规有矩,适合她的规矩性格。
我们的出差日子经常重叠,我在地球的这方,她在地球的那方,那年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甚至不容易打到长途电话,也因都在途上,没有固定的通信地址,有的便只是彼此之间的牵挂了。她在哪里?他那边现在几点?她安全吗?他此刻在做什么?奇怪遥远的思念反而令彼此更觉亲近,时时刻刻在心上,便似时时刻刻在眼前,不离不弃,仿佛没有距离。
采访结束,写文章,刊在杂志上,自己读了再读,对方更把自己的文章读了再读再读再读再读,仿佛连标点符号都是文学佳作。我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更出经典。有个夜里,她又在重读我的文章,我忽发奇想,有朝一日不如合出一本书,收集两人的采访文章,书名叫作《你走过的和我走过的不同的路》。她没说好或不好,只放下杂志,拥抱我。
出书计划一直搁着,日子过得忙乱,台北、香港、芝加哥、麦迪逊、台北、香港。在不同的城市住着、生活着,又有了女儿马雯,父职母职像一场漫无止境的旅行采访,或有惊喜,亦常迷路,马雯便是我们的作品,却比任何文章都更立体,更纠缠,更不容易创作得好。
大概四年前,我和她终于合出了一本散文集《小妹》,谈父职母职和女儿成长,尽管书名和内容皆跟昔日意念相差甚远,但总算是联名出书,完成了半个心愿。四年后的今天,有机会跟中信合作,修订重刊三本旅途之书(原《死在这里也不错》、原《日月》、原《温柔的路途》),我忽发奇想,提出建议,《日月》一书(原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所出,2009年),不如删去一些我的旧文章,再补入张家瑜的一些新文章,变成一本比较有意思的“新”书。既是“新”书,书名当然要改一改,索性用了二十八年前的想法:你走过的,我走过的,不同的路。
乃有此书。
书内的我的部分,取自旧版《日月》的第一辑,主要是我在美国芝加哥和麦迪逊攻读硕士和博士课程时的生活札记。琐碎,却真实,文字和意念皆是,出自“质朴时代”的马家辉,不妨姑且视为人在异乡的留学心情。
书内的张家瑜的部分,是她近年在旅途上的速写行记,这其实亦是“采访”,但采访对象是她自己,她的内心,她的感官,她的喜怒与哀乐。她是自己的记者也是自己的受访者。
二十八年了,这么久,又那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亦是这么近,又那么远。不同的路,展现在同一本书上,重读起来竞觉有几分陌生。但至少圆了书名之愿,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愿望,却因从未放弃,初心不忘,故又自觉有几分伟大了。
原来如此
原来走来步去,家中书房和书柜才是最耐看的小宇宙。也才是,最珍贵的散漫时光。
都是写作者的一对夫妻恐怕不容易维持一辈子普通的幸福,因为他们想当然尔必须随时面对自我如何独特的痛苦。但是,马家辉和张家瑜两家并一家似乎没有什么违和之处。我觉得这一定跟他们青年时代转战天涯的老派记者训练有关——把自己投入他人的真实处境之中,成就客观的记录,那是让写作变得谦逊、让自我不至膨脝的重要陶冶;也因此,宽广了创作的道路。
——张大春
陆游诗云:“倦马投孤驿,一峰青压门。”家辉的旅行随笔,就是这种况味,丧着丧着,猛抬头,前路横亘一种生猛,令他振奋,这振奋也让我们不悔开卷。
——史航
马家辉的目光不只有温柔,他有时辛辣,更多时候幽默。看得我哈哈大笑之后会心微笑。诚意推荐!
——许鞍华
马家辉人是有些分裂的,一头是放肆,一头是腼腆:他的腼腆不是怯的那种,是忍的那种,隐暗地含着劲道。所以,总体他给我一半汽油一半精油的感觉。我怕汽油的人,所以,人我只要他一半,但文全部要:杂文,评论,游记,散文,小说,他四处放火,也遍地开花,留香。他以丰富和不羁长成香港乃至大中华文坛的一道风景,热带植物一样的,漫生漫长的。
——麦家
读《死在这里也不错》,比起其他也写得相当好看的游记,我觉得它最大的特点是作者的诸多矛盾跃然纸上……行旅于他,好比抽烟;十多年来老听他说戒烟,但没有一次戒得成,真正印证了马克·吐温的那句名言:“戒烟很容易,我戒过十几次了。”
——梁文道
之所以让我深刻萦怀是因为,在这些镜头里所显现的旅人影像暴露了人的脆弱易毁,其实很自然会扩大联想到生之旅途。
——钟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