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的系列,不仅“将中国的科幻创造推到了一个新高度”,不仅第一次走出国门获得科幻大奖,而且造就了一个“文化现象”,不仅科幻迷关注,就连圈外人也追捧:从国家领导人到普通网民,从商业精英到文化研究者,从作家、大学老师到大中学生……天文、物理、生物、文学、哲学、政治学、社会学、国际关系等细分学科,更是无不涉入其中。《三体》系列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IP,围绕它而展开的出版、游戏、话剧、影视等也全面开花。
李广益、陈颀编的《三体的X种读法》是关于《三体》的精彩解读的选编,跨越多个领域,它们各有特色,甚至彼此矛盾,这些文字与《三体》一样,有激发思考和想象的力量。
李广益、陈颀编的《三体的X种读法》讲述了:在许多方面,《三体》是关于科学的故事,它做出假设,带来希望,等待厄运。但这并不是说,不知道洛希极限方程的人不能享受或理解这本书;其实,《三体》如此受人喜爱,不是因为科学的阐述,而是它非凡的想象力。
《三体》文本构成了一个神奇的场域,其中的解读路径包含几乎所有当代中国的主流思潮。形形色色的批评和解读让刘慈欣感慨:“科幻文学和批评似不在同星球。”
真正为他赢得读者的,与其说是一种冷酷的理性,不如说是如粒子风暴般扑面而来的澎湃激情,以及笔下人物的命运抉择。那些无畏追求真理的故事都是中国故事,它们展示的与其说是“真理”本身的“美”,不如说是现代中国对科学的浪漫想象与对未来的自我期许——一种自强不息的古典豪迈与现代科学理性精神的嫁接。
代序 《三体》的言说史
惊异、宏大与中国科幻的“刘慈欣问题”
弹星者与面壁者—刘慈欣的科幻世界
爱之忠诚,爱之慷慨,爱之仁慈—试析《三体》三位女性形象的伦理意义
文明冲突与文化自觉—《三体》的科幻与现实
作为一门通识课的《三体》
《三体》中的政治哲学
“冷战”的孩子—刘慈欣的战略文学密码
光荣中华:刘慈欣科幻小说中的中国形象
逃离历史的史诗:刘慈欣《三体》中的时代症候
“公元人”的分化与“人心秩序”的重建—《三体》的政治视野
科学史上关于寻找地外文明的争论—人类应该在宇宙的黑暗森林中呼喊吗?
《三体》罗辑同人:《角色》
《三体》:威权主义倾向的遗憾
很多莫言,为什么只有一个刘慈欣?
互联网大佬为何爱《三体》?
《三体》缘何赢得世界读者青睐
《三体》轰动
《三体问题》中的科学及其与自尊的关联
附录
《三体》与中国科幻的世界旅程
“刘慈欣作品研讨会”纪要
英文网络评论精选
编后记
在我看来,崛起于90年代初期、在最近十年中日趋成熟的中国科幻新浪潮,已经发展为一种自成一格的文学想象模式。它其实不能算是晚清科幻的“嫡传后代”,这中间的历史隔膜太大,两个世纪初的科幻文学虽然遥相呼应,尤其是“新中国”的狂想,尽管话语有别,却仍有可对话的余地,但在这两者之间毕竟无法画出一条发展的直线。这里还需要指出的是,我所界定的“新科幻”与近年来迅速走红的奇幻文学有所不同,后者孕育于当前的流行文化,但“新科幻’’更强烈地体现着对于中国现代性及其问题的反思,也因此有超越“文化消费,,而介入到文化建构之中的努力。相比之下,中国大陆这次科幻新浪潮与台湾地区70年代之后出现的科幻文学潮流更为相似,都有着精英化的立场,也都对国家和历史问题更为关注,但很难确定,张系国这一代作家对中国新科幻是否有直接的影响。
如果把韩松、刘慈欣、王晋康等看作新科幻的代表作家,我认为他们所直接汲取的文化养料,是80年代文学中的开放精神与批判姿态。从90年代至今,当主流文学消解宏伟的启蒙论述,新锐作家的文化先锋精神被流行文化收编,那些源自于80年代的思想话语却化为符号碎片,再度浮现在新科幻作家创造的文学景观之中。也可以说,科幻文学处在主流文学格局之外,却于当代文学已历经嬗变、丧失活力的时候,以新奇的面貌将文学的先锋性重新张扬出来。在这意义上,新科幻像是被放逐在正统文学体制之外的“幽灵”,它自由跨越雅俗的分界,飘浮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显现出文学想象中丰富而迷人的复杂性。
以刘慈欣为例,他的创作开始于80年代初期,但直到90年代末才开始发表作品。他最先发表的一批小说如《带上她的眼睛》所具有的抒情色彩,《流浪地球》体现的悲壮理想主义,《赡养人类》对于当代社会贫富分化的尖锐批判,都与正在消解浪漫、理想的当代文学形成强烈对比。阅读刘慈欣的作品,令读者可以在一个想象的空间里,重返当代思想文化最激荡的变动场景之中。刘慈欣于80年代末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中国2185》,以未来世界的虚拟空间为载体,将大尺度的未来幻想与迫切的现实危机感对接起来。这部小说写的是未来中国的危机与重生:2185年,统治中国的女性最高执政官年仅29岁。网络上诞生了一个华夏共和国,威胁着现实中的政权,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战争迫在眉睫。最后,执政官毅然拉断全国电网,所有计算机瘫痪,华夏共和国灰飞烟灭。对人类来说,这个共和国只存在了几个小时,但在高速的电子空间中,它的历史已长达六百年,多少历史兴衰在其间上演。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未遂的革命中,年轻的执政官受到了深刻的启蒙教育,这预示着共和国的重生。
P20-21
大概是在2005年年底,偶然听刘慈欣说起,他正在创作一部会是出道以来写得最好的长篇小说。那时候,大刘已经是科幻圈内赫赫有名的作家,1999年以来陆续发表了《流浪地球》《全频带阻塞干扰》《球状闪电》等脍炙人口的作品,拥有一大批号称“磁铁”的忠实粉丝。他的写作风格被吴岩教授精辟地命名为“新古典主义”,在中国科幻界独树一帜而又别开生面。得知他对新作有如此的自信,我的心中不禁充满了期待。
《三体》第一部从2006年5月起在《科幻世界》上连载了八期,好评如潮,让《科幻世界》再度洛阳纸贵。我已经有好些日子只是断断续续地看《科幻世界》,但这半年中也每月三顾报刊亭,以便第一时间拜读《三体》的最新内容。这是《科幻世界》这份老牌科幻杂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全文连载长篇,慧眼识珠的副总编姚海军拍板开此先河。此后,姚海军还作为《三体》的责任编辑,为小说的修订、出版和推广做了大量不为人知的工作。《三体》单行本出版后,读者们在豆瓣网站、百度贴吧和各种各样的网络论坛展开了热火朝天的讨论。科幻迷的评论不一定引经据典,但思路活跃而广阔:有的挑《三体》中的硬伤或针对书中的某个设想延伸讨论,有的把《三体》和已经获得雨果奖或星云奖的科幻名著放在一起比较(不知有多少人想到,有一天《三体》也会登上雨果奖的殿堂,与那些大师经典比肩?),也有铁杆粉丝反复品味小说中的精彩段落和词句,并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心得。《三体》最早的读者,在网络上记录了他们的真切感受,更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真知灼见。这些一闪而逝的灵光,虽然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容易捕捉,但却为后来的“三体热”酝酿了人气,也成为后续研讨的宝贵材料。
《黑暗森林》出版之后,读者普遍认为又上了一个台阶,继而对三部曲的完结之作翘首以待。2010年,《死神永生》问世,不仅再次让科幻迷群情激昂,还在一些媒体人的热心推动下,成为流行文化的热门话题。如果不算1999年的全国高考作文题目刮起的科幻旋风,这或许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科幻热潮之后,单部科幻小说第一次成为万众瞩目的文化热点。我当时在海外忙于学业,后知后觉,直到从不看科幻小说的中国同学来向我打听《三体》,我才意识到大刘的三部曲不再是“小众的大众文学”,居然有那么多人都想一睹为快。自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找到阅读刘慈欣或科幻的节奏,有些习惯了细腻文笔的文学青年受不了《三体》的“粗糙文风”及“呆板形象”,也有科研工作者留下“硬伤太多,不能成立”的差评,不过更多的人在读完小说的最后一个字之后,如同刘慈欣期待的那样,不能不怅然而敬畏地仰望星空,“心事浩茫连广宇”。
不过,普通读者的口耳相传只能让《三体》的声誉水涨船高,特殊的读者却能给它装上火箭助推器。谁也没有想到,以小米科技掌门人雷军为代表的许多IT界大腕读了《三体》之后连声叫好,在各种场合不遗余力地加以推介。在他们看来,自己搏杀其中的商场就是一个凶险的黑暗森林:生存需要、猜疑链、技术爆炸、降维攻击……《三体》所讲述的故事竟与IT界的生态若合符节,让创业路上九死一生的大腕们心有戚戚焉。一时间,业务繁忙、分身乏术的他们,纷纷以参与科幻论坛,与大刘谈天说地、畅想未来为乐事。雷军们对《三体》的欣赏,显然是着眼于“黑暗森林”的想象所蕴含的社会法则,而这个“社会”是过着平凡生活的人们所不熟悉的。在越来越以财富为成功标准的当代中国,具有时尚、前卫等行业特征的IT精英推崇《三体》,这就进一步扩大了其社会影响力。
也是在三部曲完结后的几年中,文学研究界终于开始普遍了解《三体》和中国科幻的兴盛。但是,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三体》,无法简单地用主流文学的标准来衡量。一些批评家认为《三体》和刘慈欣的其他小说别具一格,但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更多的人仅仅是记住了书名。除了几位科幻研究的专家,席学术会议时,会上的创作谈或是圆桌讨论,远没有会后的夜啤酒和烧烤那么吸引他。收入的增长,身份的改变,并没有掩盖刘慈欣作为一个骨灰级科幻迷的本色。他多次表示,无论是《三体》还是更早的作品,自己的根本出发点都是要把一个技术构想发展成有趣的故事,而不是别的。这让我很自然地想到与刘慈欣互相欣赏的莫言在领取诺贝尔文学奖时发表的主题演讲,《讲故事的人》:
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我该说的话都写进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我希望你们能耐心地读一下我的书,当然,我没有资格强迫你们读我的书。即便你们读了我的书,我也不期望你们能改变对我的看法,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作家,能让所有的读者都喜欢他。在当今这样的时代里,更是如此。
毋庸置疑,刘慈欣和莫言这样的小说作家确实都在讲好故事方面倾注了极大的心力,他们的成功有赖于此。但是,“讲故事”并不是免于争议的安全声明,因为任何大于自然社群(邓巴数)的人类聚落都需要集体想象的虚构故事来维系自身的存在。正如奥巴马在接受采访时所说,政治家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讲一个能够汇聚大家的好故事。“讲故事的人”越是优秀,他讲的故事就会流传得越广泛,在愉悦人心的同时潜移默化,成为共同体的一块精神基石。又名“地球往事”的《三体》所讲述的文明故事,注定会因其本身包含的力量,长久地吸引读解和阐发的热情。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最好的科幻小说是工业时代的诗和远方,对《三体》的多重认识是“诗无达诂”的现代演绎,也是对其卓越的再度肯认,是经典化的必然环节。最后,一切伟大的文学作品,从出版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作者,而会在界限并不分明的无尽悟读和误读中,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我相信,对《三体》的阅读和言说,将在岁月的绵延中,实现这样的意义。
编辑本书的最初想法,源自2014年5月“中国科幻文学再出发”学术工作坊在重庆大学高研院的成功举办。这次工作坊被刘慈欣誉为“对中国科幻文学界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也让我们感受到,学界内外对《三体》和科幻文学的兴趣日渐浓厚,研究愈益深入。从那时起,我们就产生了编辑一本《(三体)研究手册》的念头,并开始收集相关的资料。这次得到三联书店的邀请,我们既备感荣幸,同时也是“固所愿也”。
本书定名为《(三体)的x种读法》。顾名思义,首先是体现编选这些评论的意图,即在有限的篇幅内展现对《三体》的多元解读。其次,x有“未知数”之意,关联着诸多科幻作品,是科幻爱好者们心照不宣的秘密符号。正如本书序言提及的,《三体》的影响已经超越了科幻圈和学术界,成为文化、传媒、网络、IT各界人士乃至国家政要普遍关注的“现象”。因此,在选文标准上,本书既注重学术界有代表性的高水平研究,也关注媒体和网络上的各类视角新颖、自由活泼的评论和同人作品。我们在编选过程中,努力做到兼容并包,收入不同视角、观点、形式和语言的评论。这些评论各有特色,甚至彼此矛盾,我们认为这恰恰证明了《三体》作为一部内涵丰富的杰作所具有的激发思考和想象的力量。
当然,因为字数的限制,有的优秀评论不得不忍痛割爱或大幅删减,学术论文也都删去了注脚,还有外文评论不易获得授权,如《科学》《纽约客》等著名英文刊物都曾评点《三体》,文章短小精悍,颇有见地,奈何版权联系不畅。这些遗憾,有待今后本书再版时弥补。部分英文网络评论亦未及落实授权,盼作者见书后拨冗联系我们。
尽管挂一漏万,这部评论集仍然涉及多个不同的学科,这使得两位编者的跨学科合作水到渠成。这种合作与我们平素互通有无、互相启发的交流分不开,也得益于高研院良好的跨学科研究氛围,我们可谓乐在其中。在编辑过程中,重庆大学高研院硕士生张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生陈越协助我们做了大量的联络作者、整理资料和校对文稿等工作,陈越还承担了所有英文评论的翻译,在此特表谢意。
在本书即将成稿之际,我们还要感谢三联书店副总编辑舒炜的邀请和信任,张静芳、王竞专业而细致的指导,以及吴岩、张峰等师友贡献的宝贵意见。同样需要感谢的是本书的作者朋友们,你们的慨然授权,让我们得以在较短时间内收录绝大部分早就看好的精彩评论。有的作者还专门为本书修订了原稿,我们对此再次深表感谢。
李广益陈颀
2017年2月18日于重庆大学文字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