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暂时回到起点,这有助于让你理解我到底想说什么。
看看现存最古老的绘画。在最近几年,人们经常复制这些画作,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它们。确切的创作日期已经很难考证,但它们肯定是在最后一次冰川期末尾创作的,当时,覆盖欧洲的白雪逐渐向北方退却,而欧洲南部则再次变得适宜人类居住。
“人类”尾随退却的冰来,他们仍处常原始的发展阶段,建筑师(他们是除个人装饰品制造者外最古老的艺术家)尚未出现并告诉顾客如何建造房子。在法国南部和西班牙北部,有一些因冰雪融蚀松软的石头而形成的洞窟,这片荒野上的少数漫游者竭尽所能地把它们变成露宿的地点。瞧啊,他们刚把自己那些很不舒适的住所收拾整齐,似乎部落中就有若干成员必须通过绘画的形式,将自己的某些想法具体表达出来。
对我们这些一辈子都没见过一只野生动物的人来说,这些画令人迷惑。我们看到的景象跟这些艺术家不太相同,但这只意味着很可能是我们自己错了。因为对史前人类而言,野生动物是最重要的元素,既是最危险的敌人,也是最主要的物资供给来源:从长毛象的肉,到用驯鹿角做的针,都来源于此,因此史前人类远比我们更了解野生动物。
一万年前描绘野生动物的画大量幸存下来,向我们证明石器时代的人比许多现代人更善于观察和绘画,而我们一直把他们想象成纯粹的野人。我们不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了,但他们的作品值得我们作更细致的研究,因为这些可怜的、哆哆嗦嗦的野蛮人抓住了隐藏在所有优秀艺术作品下的真正准则:言之有物,尽量简明扼要,然后闭嘴。
在某个我们完全一无所知的日子,穴居人艺术落幕。当幕布再次升起时,瞧啊,我们看到了一幅与凄冷的北方荒野完全不同的景色。因为现在我们来到了宁静而富饶的尼罗河河谷。史前人类曾经是猎人,过着忙碌的生活,凭借锐利的目光和敏锐的观察力保障自己的安全与成功。而埃及人就像他们那些位于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同时代人一样,是耐心的土地耕耘者,这些平和的人在他们出生的地方种植谷物、生儿育女,在这同一个地方生活和死去,一代又一代,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直到他们似乎变得跟他们藏在沙漠里的那些木乃伊一样不朽(并且仿佛同样还活着)。
作为我们现在所说的极权国家(如苏联、德国、意大利)的臣民,埃及人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修建的建筑(除了自己的泥土棚屋)规模宏大,他们修建的寺庙规模宏大。他们为国王和王后们修建的坟墓也是规模宏大的纪念碑,用来崇拜某个特别成功的独裁者。他们的艺术也同样如此。这是规模宏大的艺术,也是官方艺术。但就像早期的穴居人一样,这种艺术也表现出极强的观察力。不管埃及雕塑家或画家试图向我们展示人还是动物,都有迹象表明他非常熟悉自己描绘的对象。直到那时,他们对透视的规则仍一无所知,不过,研究他的艺术时,你很快会注意到,所谓的缺少透视丝毫不会影响你欣赏其表现对象。这种缺乏同样也不会影响你从中国和日本绘画中获得乐趣,尽管它们也完全没有西方艺术家盲目崇拜的那种特定的透视。
当然,埃及人的艺术中还有其他细节,会让你感觉自己正在研究的作品跟我们看待事物的现代方式毫不相干。因为埃及的大师们(以及他们在巴比伦和西亚其他地区的同行)还没有学会表现人类的面部表情。他们无疑曾竭尽全力地描绘人类的情感,而且通过人物的身体动作、手的姿势或脚的位置成功地传达出某种恐惧、快乐或忧虑的感情,但在描绘面部表情时,他们几乎大多会失败。
要获得满意的结果,描绘动物比描绘人类容易得多,因为动物比人类对身体敏感得多,因此能够更清楚地通过身体表达自己的感情。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