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个沙漏。
我十七年的生命就像是一个沙漏,一点儿一点儿地将我由内至外掩埋。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像灌满了沙子一样,迈不开步。时间在流逝,而犹豫不决、无法抉择与躁动不安之感充斥着我的全部意识。时钟的小手在拍打着我,一点,两点,三点,四点……它在我的身边低声问候着,呢喃着:起床啦,站起来啦,是时候——
醒来啦!
醒来啦!
“快醒来。”它低语道。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我醒了过来,但没有起来。我惊讶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地看到一双绝望的绿眸,那双眼睛似乎知道得太多,了解得太多。亚伦?6?1华纳-安德森正俯身看着我,忧虑地打量着我,他的手正顿在空中,好像正准备摸摸我。
他猛然后退。
他的目光专注,一眨不眨,胸膛起伏。
“早上好。”我假设现在是早上。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确定这些词是否从我的嘴里以及这具容纳我的躯体里吐出。
我注意到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领尖有纽扣的衬衣,下摆半插在褶皱不堪的黑色休闲裤里。他的袖子一直挽到手肘那里。
他在微笑,可是那微笑看起来让他很痛苦。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华纳迅速过来帮我调整姿势。我不得不闭上眼睛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晕眩感,我强迫自己保持不动,直到晕眩感过去。
因为饥饿,我觉得很累,很虚弱,但除了有几个地方觉得疼之外,我看来一切都好。我还活着。我还在呼吸,我眨着眼睛,我觉得自己还在人间,我完全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看向他的眼睛:“你救了我。”
我胸口中枪。
华纳的父亲开枪打中了我的身体,我现在仍能感觉到子弹呼啸穿过的回声。如果集中精神,我还能准确回忆起枪响的那一刻;那疼痛如此的尖锐,如此的极致,我将永远也无法忘怀。
我惊恐地吸了一口气。
我终于察觉到这房间里显露着我熟悉的异域色彩,惊慌迅速席卷我的整个身体,我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我还没有醒,我还没有醒。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我一点儿一点儿将自己的身体自他身上挪开,背部紧紧地贴上床头,双手死死地拽着床单,试图不去看那盏令我记忆深刻的吊灯——
“没事——”华纳说道,“没事的——”
“我怎么在这里?”惊慌、疼痛与恐惧占据了我的全部意识,“你为什么又把我带到这里?”
“朱丽叶,别这样,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我的声音变得尖锐,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这个鬼地方?”
“我不得不把你藏起来。”他呼出一口气,抬眼看着墙壁。
“什么?为什么?”
“没人知道你还活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必须回基地去。我必须假装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我没时间了。”
我强迫自己放下恐惧。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