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之谊
孔子师徒
我国素有尊师重道的传统。至迟在明末清初,家家户户开始供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师生之谊,佳话频出。
孔子是平民教育的祖师爷,桃李满天下。七十二贤人,大概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孔子与他们的关系,如父子,如兄弟,真可谓莫逆之交。颜回家境贫寒,居蓬门陋巷,食不果腹,却立志苦读,不断向孔子问学。孔子表扬他在艰难的生活环境中“不改其乐”,要别的弟子向他学习。子路好勇,身强力壮,有武功在身,成了孔子的义务警卫员,忠心耿耿。孔子本来经常遭到小人的辱骂、攻击,“恶声不绝于耳”,自从有了子路这个好学生、小兄弟之后,小人不敢再在孔子面前放肆,他的耳根清净多了。
孔子生前始终不得志,周游列国,到处漂泊,“惶惶如丧家之犬”,十四年间,颠沛流离,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孔子被迫从卫国去陈国时,途中经过匡(今河南长垣县西南)地,因匡人误把他当成残害过他们的阳虎,被围攻了五天;在陈、蔡边界,陈、蔡两国的掌权大夫都派了一些服劳役的人去围困他,使他陷入绝粮的困境;齐国大夫想害他,宋国的司马桓魅想杀他;如此等等。但是,孔子始终没有灰心丧气,甚至在身陷危境时,仍诵诗、唱歌、弹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他的弟子们始终不改初衷,追随左右,保护他,安慰他,他从弟子们身上,吸取了精神力量;当然,他也反复教诲弟子,“君子固穷”,君子即使陷入困境,仍能坚持操守,而小人陷入困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正是在逆境的种种磨难中,孔子与弟子们的情谊,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为后世所师法。
程门立雪
师生之谊的基础,是彼此尊重,教学相长。当然,前提是尊师。“程门立雪”的故事,堪称典型。
所谓程门,是指宋代理学家程颐(1033~1107),字正叔,世称伊川先生。其兄程颢(1032~1085),字伯淳,世称明道先生。这就是中国思想史上著名的“二程”,又因地域故,其学被称为“洛学”。他们和另一位理学权威朱熹(1130~1200),成为一大学派之首,号称“程朱”。二程的思想基本一致,小程自己也说他“与大哥之言无殊”。在认识论上,他们都对理给出了唯心主义的解释,并以此作为哲学的最高范畴。不过,他们在对理的解释上,毕竟是有差别的。大程较多地强调内心静养,不太重视外知。而小程比较强调由外知以体验内知,也就是由外界的格物,以达到致知的过程。后来朱熹正是沿着小程的方向,发展出庞大的客观唯心主义的思想体系。在政治思想方面:二程倾向于唐代中叶以前中国封建社会前期的某些制度,重视门第,赞同荐举制,反对王安石(1021~1086)变法。 二程当时具有很大的社会影响,有不少弟子。其中有两位,叫杨时(1053~1135)、游酢(1053~1123)。杨、游二人,原先拜程颢为师,程颢去世后,他们虽然都已年逾四十,而且都已考中了进士,有了相当的社会地位,但他们并不以此为满足,继续求学,去拜见程颐。当他俩来到程家时,正巧此公在假寐。杨、游二人见状,非常恭敬地垂手侍立一旁,一声不吭,等候老夫子睁开眼来。一直等了好久,程颐才睁开眼。此时正值隆冬,不知从何时起,瑞雪纷纷,已积下一尺多深。‘坦’从此,“程门立雪”的故事不胫而走,后来朱熹在《朱子语录》中也予以记载,更扩大了这个故事的影响。程颐后来对他俩教诲不倦显然是被杨、游的求学诚心所感动。杨时、游酢各有建树,杨时成就更大,把二程思想传播至江西、福建,并创立闽学这一学派。程颐曾对坐客很自豪地说:“吾道南矣。”程颐去世后,杨时著《中庸义》,在《序》中深情地回忆说:
予昔在元丰中,尝受学明道先生之门,得其绪言一二,未及卒业而先生殁。继又从伊川先生。未几先生复以罪流窜涪陵,其立言垂训为世大禁,学者胶口无敢复道……追述先生之遗训,著为此书,以其所闻,推其所未闻者,虽未足尽传先生之奥,亦妄意其庶几焉。
P7-9
序 猿啼鹤鸣一样亲
自从由猿进化成人,人便是作为社会群体而存在的。很难设想,一个离群索居、脱离了社会的人,能够长久地生活下去。因此,从本质上说,人的概念是抽象、空泛的,人类的概念才是具体、鲜活的。但是,人类无论是在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还是在如同经典作家所说的“披上温情脉脉的面纱”的中世纪的漫漫长夜,抑或是在可以登上月球、在太空遨游的高度文明的今天,人类中孤立的个人、家庭,甚至是一个小的群体、部落,面对变幻莫测的大自然,面对“人海阔,无日不风波”的社会,力量都是渺小的,这就需要别人的帮助,这就产生了人与人的交往,从而出现了交谊。我国古代的儒学信徒,曾经长期争论人性善恶的问题,这就是: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各执一词,聚讼纷纭。笔者作为后生小子,又何敢置一词。但是,举手的权力毕竟还是明摆着的,因此,我拥护这样的说法:人之初,性本善。人类的本质应当是善良的,至于后天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固然也是重要的,但毕竟是第二位的因素。人类的绝大多数,都是善良的、乐于助人的,这是人类得以交往、结成友谊的共同基础。
作为礼仪之邦,我国有五千年的中华文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仁者爱人”“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些儒学名言,世世代代在国人的精神生活中打上深深的烙印,对国人形成具有仁爱之心、重视友谊的优良传统具有重要作用。汉朝人有诗日:“采葵莫伤根,伤根葵不生。结交莫羞贫,羞贫友不成。”(《古诗源》卷四)这反映了不论贫富人们对真挚友谊的向往。但是,总体上看,这样的向往,毕竟是一种梦想。
何以故?一句古老的民谚,早已给出了回答:“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在阶级社会,人类的交往终究要打上阶级的烙印。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类的各种群体,是由不同阶级阶层,不同利益群体,不同政治圈、文化圈等组成的,因此他们的交谊,往往涂上各种色彩的政治油漆,印上了特殊标记。因此,若细说古往今来各色人等的交谊,正像一句俗话所说的那样: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但是,倘若我们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若宏观地从交谊的角度来看“二十四史”,无非是一些人一阔脸就变,一些人未阔脸已变,一些人阔了脸不变,大多数人从未阔过,也无所谓变脸。
第一种人,以某些封建帝王为典型。颇有些流氓气的汉高祖刘邦,以及少年时当过小和尚、浪迹江湖时沾染上游民阶层恶习、当了皇帝老子又处处学刘邦样的明太祖朱元璋,堪称是其中极坏的榜样。遥想当年,这二位和穷哥们儿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打江山时,是何等意气风发,义薄云天,真是出生人死、同甘共苦、情同手足。可是,曾几何时,当他们打下江山,坐稳了第一把交椅,很快就脸色大变,把弟兄们看成是“功狗”。你看,一进入“狗”类,可不是好兆头:“狡兔死,走狗烹!”事实正是这样。刘邦和他的管家婆吕后,残酷杀害了多少功臣!我至今不信韩信谋反的鬼话。他要谋反的话,早在兵权重握时就反了。说梁王彭越谋反,更是冤哉枉也。然而,韩信被“夷三族”,彭越竞被制成肉酱,遍赐诸侯,何其毒也!至于朱元璋炮打功臣楼,人们更是耳熟能详;他把七十七岁(书中年岁多为虚岁——编注)的老元勋李善长牵扯到胡惟庸冤案中,杀了李善长和妻女弟侄家七十余口人,何等令人扼腕不平!由此可见,在刘邦、朱元璋之流的大字典里,所谓“交谊”二字,不过是利用、屠戮而已。至于第二种人,历代的文痞、走卒最为典型。每当统治者要迫害忠良时,总会有一帮人“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卖友求荣。
而第三种人,如苏轼,名满天下后,依然为人随和,与和尚、道士、妓女、乡下百姓往来如初,其中有些人还成了他的莫逆之交;又如鲁迅,成为新文学的旗手、一代青年的导师后,甘心当青年的“人梯”,与他们交友,给他们以帮助,甚至与学生一起外出旅行时,替学生捆行李、打铺盖,被他的学生比喻为耶稣替门徒洗脚。这是何等崇高的品格!
而最后一种人,也就是小民百姓,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的友谊,是纯真无私的。“衣冠不论纲常事,付予齐民一担挑”,这两句古诗,不妨改为“昏君不论交谊事,付予齐民一担挑”。当然,这也是大体而论——大体!且看书中大西南穷山沟里、荒岭野寺中那些蚩蚩小民,许多人一字不识,却满腔热忱地招待徐霞客,为他解决种种困难。应当说,自古以来,人民大众才是交谊的主体。从交谊这个角度,称他们是“民族的脊梁”,也是当之无愧的。
回顾国人的传统交谊,其最大特点应是宽容。古人有“猿鹤相亲”之说,这特别耐人寻味。猿与鹤,分属不同种类,但它们却能在蔚蓝的晴空下、苍松翠柏间,相安无事,甚至猿啼鹤呜,状甚亲密。人群之中,又何尝无此现象!清初大儒、思想家顾炎武,很有民族气节,明朝灭亡后,他始终不仕清朝,以遗民布衣之身,终老山西曲沃。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曾经十八次进北京,与他的三个外甥——清朝的新贵徐乾学、徐秉义、徐元文往来,也不妨碍他与别的清朝官员往来。更有甚者,顾炎武与曹溶频繁往来,聚会香山,共游雁门,同饮大名等。曹溶在明朝任御史,投降清朝后又做御史、广东布政使、山西按察副使等高官,名声不佳,后来人了《清史》“贰臣传”,但两人保持了二十年的友谊。顾炎武逝世后,曹溶作《哀顾宁人殁于华阴》诗:“朔风栗冽未曾停,吹落关南处士星。车马未酬秦筑愤,文章足浣瘴云腥。贞心慢世冰花洁,异物摧人鹏鸟灵。幽魂故园招未得,只随华岳斗青荧。”深情厚谊,溢于言表。(美籍华人学者谢正光根据稀见本曹溶诗集《静惕堂诗集》和其他史料,作《顾炎武、曹溶论交始末——明遗民与清初大吏交游初探》,言此事甚详。足见传统的顾炎武北上秘密抗清说,无异痴人说梦。)虽然顾炎武在自己的诗文集中,不收与曹溶往来的书信、唱和的诗句,但他与曹溶深交二十年,却是不争的事实。
又如冒襄,也拒绝与清王朝合作,晚年甚为贫困,但他广泛交结的朋友中,也有不少清朝高官。再以近人而论,陈独秀与胡适在“五四运动”后分道扬镳,政治立场完全不同,但陈独秀被国民党逮捕入狱后,胡适也曾积极关心、帮助过陈独秀。凡此都足以表明,不同政治色彩的人,也可以往来、交友,只要不干有损于国家、民族的坏事,彼此往来,绝对不等于同流合污,更无需划清界限。由此可知,极左年代里的“六亲不认”“划清阶级界限”“站稳阶级立场”云云,实在有悖于中华民族交谊的优良传统;而一人落难,家属立刻遭殃,更与国人的交谊传统格格不入。
从历史上看,国人一向重视交谊,各种史料里有关交谊的记载,不可胜记。清初陈梦雷编《古今图书集成》时,内设《交谊典》,分师生、同学、同事、宾主、乡里、交际、世态等三十七部,搜罗资料不少,但仍有挂一漏万之感。而更重要的是,今天我们论述交谊,需要立足于时代的高山之上,去审视过往,以新的架构去诠释“昨夜星辰昨夜风”。本书便是这样的尝试之作(前人尚无《交谊志》专书面世),述人述事,原则上除个别的例子,不述及今人(1949年以后)之交谊。这是因为,历史需要沉淀。今人的交谊,由后世人来论评,才能比较客观、公正。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情谊之道,是中国人精神世界的写照。《中国人的情谊》作者王春瑜以史学家的深邃之见、文学家的俏丽之笔,贯通古今:既写了纳兰性德与顾贞观的千古绝唱,也有冒襄与陈圆圆这样的才子佳人;既有李白、杜甫的佛释深缘,也有徐霞客与田夫野老的萍水相逢;既写了政局变化和君臣交谊,也有中外交流史中的真挚之情。这些对中国的政治、历史、文化、艺术都产生了深刻影响,书写的乃是情谊之大义。
从历史上看,国人一向重视交谊,各种史料里有关交谊的记载,不可胜记。清初陈梦雷编《古今图书集成》时,内设《交谊典》,分师生、同学、同事、宾主、乡里、交际、世态等三十七部,搜罗资料不少,但仍有挂一漏万之感。而更重要的是,今天我们论述交谊,需要立足于时代的高山之上,去审视过往,以新的架构去诠释“昨夜星辰昨夜风”。王春瑜著的《中国人的情谊》便是这样的尝试之作,述人述事,原则上除个别的例子,不述及今人(1949年以后)之交谊。这是因为,历史需要沉淀。今人的交谊,由后世人来论评,才能比较客观、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