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生在克尔杜因村,一直生活在我们住的这所房子里。我不太了解他的童年,只知道他没怎么上过学,还知道他受了很多我们这一代不了解的苦。虽然父亲一直说他会写字,但我只见他写过自己的名字,而且握笔的手势显得很笨拙,不过在一般情况下他也不需要写字,他也没什么可写的。父亲总跟我们说活在现在这个年代有多好,还可以买到茶、糖和商场里各种各样的商品,以前这些都是奢侈品。
我的外祖父是名木匠,为洛丘实海峡和斯凯岛的商人做家具,也在海岸周边贩卖自己的手工制品。那几年父亲和其他两人合伙买了艘渔船,渔船就停靠在托斯凯格。两个合伙人一位是父亲的兄弟叫伊恩,另一位是母亲的兄弟也叫伊恩,船的名字叫盖妮特,但是人们总是叫它“伊恩兄弟”,这让父亲很苦恼,因为父亲觉得论年龄他是最年长的,论德行他也应该当头儿。母亲那时还是位少女,喜欢去码头找两位伊恩,人们都认为母亲是去接自己的兄弟,但其实母亲是为了看父亲下船,父亲先迈出一只脚悬在水面上,等浪花把船推向码头后抓住拴在木桩上的绳子,把船拉向岸边,父亲做这一连串动作好像并未察觉有人在看他。父亲长得并不英俊,但他让船靠岸时那不紧不慢的性子赢得了母亲的爱慕。母亲常爱和我们说,父亲深邃的眼睛闪闪烁烁,总能让她心跳加速。若是父亲在身边,他总让母亲不要叽叽喳喳,少说点话,但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他还是很喜欢听母亲说话的。
母亲是这个教区的大美人,有很多年轻男性可供她挑选,父亲当年太害羞了,连一句话都不敢和母亲说。1850年捕鱼季就要结束,一天夜里风暴呼啸而来,小船撞在了海港南边不远处的岩石上,父亲安全地游到岸边,但两位伊恩兄弟消失在海里。父亲从未提及这次事故,但他再没踏上船一步,他也不让我们上船。对于那些不了解父亲过去经历的人来说,父亲肯定是一个极其害怕大海的人。通过这次事故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千万不要用人名给自己的买卖起名,不太吉利。即便父亲特别鄙视迷信,也不让别人拿他的名字命名。
参加完叔叔的葬礼后,父亲也去母亲那里表示哀悼,母亲伤心欲绝,父亲跟母亲说宁愿棺材里躺着自己也想让舅舅活,这是父亲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母亲答道很庆幸活下来的是父亲,并祈求上帝原谅自己怀有这种邪念。几个月后,他们就结婚了。
父母婚后不到一年姐姐婕塔就出生了,很快我也离开母亲腹中来到这个世界。我和姐姐年龄只相差一岁,关系很亲密,我俩就像真正的双胞胎一样,已到了不能再亲近的程度,但我俩的外表一点也不相像。婕塔遗传了母亲略长但瘦削的面庞和大嘴,她的眼睛也和母亲很像,碧蓝色的一双圆眼,头发就像金黄的沙子。婕塔成年后村民们都说,母亲看姐姐的时候一定像看到了自己一样。而我遗传了父亲浓重的眉毛,浓密乌黑的头发,还有虽小但黝黑的眼睛。我和姐姐的身材很相似,比一般人矮一点,胸大肩宽。(p12-14)